Ranee

【From_星辉若寂】归无之路[未修改版]

收录于《星辉若寂》

终于可以放出这篇啦wwwwww星辉若寂是去年成本的,这篇应该是在更早写的。我觉得叙述方面应该会有很多的变化,可能理念也变化了。


但我真的很喜欢这种相处模式的楚路,不如换句话说,在我心里,这就已经是HE了,说实在的,我很难想象出他们俩以后互相携手相亲相爱到老的剧情,反倒是这种互相惦念,互相证明彼此的存在和价值的相处模式,和那么一点点隐隐约约但没有点破的依赖和喜欢……让我觉得更加自然一点,也更加感动。我也许没能在这篇里表达出我这样的感受,但我希望以后有一天,我真的可以讲那么一个故事,不一定是恋人美满的结局,但却是对他们来说,最珍贵的,最有价值的,最好的故事。当然啦,这方面,仁者见仁,也分时候,其实好多时候我也超喜欢写和看那种甜蜜蜜的!只是说喜欢这种感觉,并不是以后都要写这种的哦wwww!



归无之路

 

 

 

“树枝茂密,光彩熠熠的鸽子百日里呻吟叹息,当黄昏已让飞翔的翼翅静寂,海里困倦落日中足影依稀,凡我们死去时魂魄如何飘漂移。”

 

 

-壹

 

风声浩浩,混杂着震耳欲聋的雷声汹涌着为战场再添浓墨一笔。嘈杂的人群、不断释放的言灵、龙王挥动头颅所砸落的碎石,一一汇聚成这龙族与混血种的最后一战。

 

楚子航向后退了两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他感觉自己的关节已经悉数断裂,手肘和膝盖已经血肉模糊,被龙爪划破的肚皮甚至已经露出肋骨,他身上覆盖着的鳞片像是在呼吸般缓缓起伏着,清冷的银色的鳞片上血迹斑斑。他一次又一次地举起手中的剑,像是被触了逆鳞的龙一样,眼神狠戾,双眼金橙如火,每一次落地都仿佛是能使天地坍塌,青石板被硬生生地砸碎。滚烫的火笼罩在他的周身,接近龙王的一刹那,他像是燃烧的火把瞬间点亮了幽暗的树林。汗水混着鲜血留下,背脊微微弯着,额前有些挡视线的碎发被自己蛮横的力量硬生生地拔起,一小股一下股的暗红色的鲜血顺着眼角留下。像是猩红的泪珠。他大吼一声,再度冲了上去,在龙王雷鸣般的吼叫声中依然不退,早已杀红了眼。理智不复存在,只是拼命地挥动手臂,凭着本能握住早已经裂痕满满的剑。

 

四周都是树,黄叶仿佛是夜空中黯然坠落的流星,浸在阴郁里,压抑得叫人喘不上气来。

 

他又一次跌下来,如同烈火般炽热的灼烧感一次次地笼罩自己,手臂有千万斤那般沉重,血和汗水混杂在一起顺着眼角留下来,模糊了视线。

 

突然,他感到身体一轻,并非被什么东西扯起,而是觉得身上的伤口好像都消失不见了,身体自如,清爽自然,像是每一个睡饱了而苏醒的清晨。然后,他看见了自己的背影,看见那个有些陌生却又确凿是自己的身影倒在地上,膝盖撞在青石板上,血顺着板缝流淌。一个浑身是血的少年踉跄着朝着自己的背影跑了过去,几欲跌倒。

 

——那是路明非么?他觉得茫然。

 

一个混血种的同伴被死侍掀起,重重地朝着地上砸去,又再一次地被死侍的手臂击向胸膛。混血种朝着自己的方向飞来,他下意识地伸出手去去接,那人却从自己的手臂穿过,笔直跌在不远处,激起沙石漫天灰尘。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白皙而又干净。没有血、没有土、没有鳞片,更无伤口。身上穿着的是校服,整个人干净而又整洁,与周围的情景格格不入。

 

这是身在哪里,又是要归向何处?

在巨大的、仿佛是嚎啕大哭般的风声的呼喝里,他慢慢闭上双眼。陡然觉得呼吸困难,几近窒息。他不得不张开嘴大口地喘着,却仍然无法缓解胸口的沉闷。在坠入黑暗的刹那,他好像看见一个少年十几岁的样子,正站在不远处看着自己轻轻地笑,笑容明朗,恬静自然。

 

-贰

 

楚子航从梦里醒来,梦中的窒息感依然清晰。这已经是自那场战斗以后第十七次梦见这个场景了,他所梦见的都是真实发生的,但是每次结尾都会比上一次的梦多了些细节。

 

像是这次,他比上次多梦到了那个少年。

 

晨光从被风吹动的窗帘周围溢出,细细碎碎地洒在桌子上。上铺路明非的呼吸依旧沉稳而又绵长,他从床上起来,叠好被子,走去浴室洗澡换衣。

 

简单冲洗之后,他拉开洗手间的门从里面走出来,这时正看见路明非睡眼惺忪地爬起来,迷迷糊糊地朝着下铺爬下来,一下没有踩稳,脚顺着床铺滑了下去,一屁股跌到了地上。

 

“操!”他爆了声粗口,然后转过头,看见了刚从浴室里走出来、带着暖暖温润水蒸气的楚子航。

 

“没事吧?”楚子航说着走过去,随手把毛巾放在桌子上。他走到路明非跟前,却没伸手扶他。路明非拍拍屁股,挥着手应着没事没事,然后拽着栏杆自己站了起来。

 

“我去洗个澡,然后吃饭去。”路明非道,“师兄你要是饿了的话,好像冰箱里还有剩的面包能吃——如果你不嫌弃。”他想了想补充道。

 

楚子航伸着手臂替路明非叠上被子淡淡道:“我不会饿。”

“这样吗?不好意思我忘记了。我现在——现在还不太习惯。”路明非说着,合上了浴室的门。

 

楚子航坐在桌前头翻着书,水声从浴室里淅淅沥沥地传出来,没多久就停了。天气渐渐阴沉下去,像是快要下雨了。白鸽翯翯,从绿意盎然的枝头划过,施施然落在窗沿。

 

“要下雨了?”路明非擦着头发,不知何时从洗手间里走了出来。

楚子航转过椅子靠在桌子上回道:“看起来像,今天还去吗?”

“今天得去啊,”穿上外套,“走吧师兄。”

 

楚子航拿了把伞率先开了门。路明非给楚子航拎了件外套——虽然现在的楚子航感觉不到冷——随后紧紧跟在了他的身后。

 

不出所料,刚到了目的地没多久,雨就落了下来,刚开始还细密并不浩大,没过多久却就打起了雷。路明非像是浑然不在意似的,从楚子航的伞下走出来,把外套塞给他。“在这儿分吧?”语气像是打着商量,“我往左边走了,师兄你不是要去看看自己和别人的墓碑吗?都在那边。”

 

“一会儿见。”楚子航应了声,面无表情地朝着右边走去。路明非挠了挠头,沮丧得叹了口气,然后晃晃悠悠地朝着左边最里面的墓碑走去。

 

楚子航撑着伞,虽然他觉得这把伞对于他来说并没有什么帮助。他没有带花,也没有刻意停在谁的碑旁,最后一战里死去的人太多了,甚至有很多拣不到尸体,只有一座衣冠冢。他冲着十几位狮心会的成员的墓碑微微颔首,这里面躺着的人有些他甚至还叫不上名字。

 

走着走着,这一排就要到尽头了。绿草排在青石板旁,草尖上沾着雨珠。他停在了倒数第二座面前,对着刻着的“夏弥”二字的墓碑鞠了个躬,脑海里闪过那个女孩的笑脸,却又过眼云烟般转瞬不见。他把伞支在碑旁,慢腾腾地踱着步朝着最后一个走去。

 

他站在跟前,面无表情地盯着碑上的照片和名字,缓缓闭上眼睛。刻有自己名字并带有照片的墓碑在骤然减小的雨里显得渺小卑微。照片中面容坚毅毫无表情的自己像是正在微不可见地颤抖着,冰冷的眼神又像是在对他无情地嘲笑。

 

他没有多停留,只是站了片刻。就睁开了眼睛。他向来不是优柔寡断的人。弯下腰拿起了黑色的雨伞,便朝着来时的路慢慢走回去,特意放慢了步伐,不急不慌。因为他清楚得很,现在路明非那边的话,一定还没有讲完。

 

路明非靠在墓碑旁边,衣冠冢上刻着的名字是上杉绘梨衣。墓碑栖息在樱花树下,散落在膝身周围的被雨水浸湿的花瓣随着细密的风微微伏动,雨慵懒地下着,树上的樱花花瓣飘飘然被打落。水滴从树上跌落,顺着墓碑流下,像是灰色的泪水。整个世界都是潮湿的。

 

楚子航站在不远处的草丛后,他的目光并没有投向路明非,只是仰着头看着阴霾得像是一整张巨大的上了雾的玻璃窗的天空。他撑着把黑色的伞,身形修长。轮廓被雨水荡开,遥遥望去,像是浸在雨水中。

 

他一步步地走过来,神情平静却又像是暗含汹涌,握住手柄的手指指节分明,雨水骤然增大,雷声阵阵像是紧紧压迫着大地,路明非伸出手去,想去拉住那人的衣袖站起身来,但最终他碰到的却是一团清冷而又混沌的雾气,手掌穿过了楚子航的手臂。刚依着另一只手支撑地面勉强站起身来的路明非踉踉跄跄地退了好几步,撞到身后的墓碑上,被雨水敲打过得青石板轻而易举地拽倒了他。

 

雨声浩浩,像是把把利剑堪堪射入心窝。他捂住额头,楚子航依然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甚至没有伸手出来扶他一把,因为他早就知道这并无什么用处。路明非缓过神来,扶着墓碑站起来,垂下双臂,走进对面人的伞里,遥遥看着,就像是一把孤零零的伞,慢悠悠地飘在他的头顶。

 

他回头看了眼墓碑上刻着的“上杉绘梨衣”这几个字,然后晃晃悠悠地朝着来时的路走回去。

 

雨声渐渐小了下去,像是细密的鼓点敲打在大地巨大的鼓面上,每击一下都带起一片浓稠的雾气。雾混沌而又清冷孤寂,像是楚子航。

 

-叁

 

 

“才不到一个月吧?”路明非敲了两盘星际然后转过椅子回头看着坐在桌子前面看书的楚子航,“是不是太早了啊?校长有点欠考虑啊。”

 

“他可能快离开了吧。”楚子航揉了揉眉间,“他也老了。”

 

“看不太出来。”随手合上电脑,“现在看他也有点老当益壮的意味啊。师兄你跟我去吧?这次集会。”路明非推着椅子坐到楚子航桌子对面,“……不去也行的。”见楚子航似乎有些难色,他连忙摆手道。

 

“我没问题。”楚子航沉吟一下,“倒是你,很久没和人说过话了吧?”

“说过啊,和师兄。你看现在这不说着呢吗……”他嘟囔道,话落到这儿却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渐渐消了声音。

 

“我已经死了。”楚子航顿了顿,“现在就是个只有你能看见的魂,不是人。你早就知道的。”

路明非也是噎了一下才缓缓开口:“我这不是不习惯吗……师兄你别太严肃啊。小弟我受不起。”说着抬眼小心翼翼瞟了下面无表情的楚子航。

 

“你不是不知道,”斟酌了下语气,想尽量显得柔和些。虽然桌子下面的手掌已经暗暗握紧,“可能哪天起来我就不见了。我是说——你也会看不到我。”

 

得,这话题又摆出来了。

 

自从楚子航莫名其妙地在战争结束的两天后进了自己屋子,面无表情地站在床边告诉自己现在只有自己能看见他,这话题就开始总是跑到明面上来。每次也都是无疾而终。

 

本来吗,这样的事,大家都心知肚明的。在死了之后还能有魂魄这一档子事,怎么想怎么觉得诡异。刚来那几天,路明非夜夜噩梦,总是在梦里听见小恶魔的笑声,让他觉得这件事——龙族与混血种的战斗其实根本没有结束。日子久了,也就慢慢习惯了,唯一还不太习惯的就是楚子航不能碰到任何活的生物这一件事。

 

总是肩膀相碰的时候像是触到一团浓稠的带着丝丝寒意的雾气,就像是那天的天气一样,让人冷得打颤。

 

路明非搪塞了两句,就转过身去找衣服准备去这次卡塞尔的集会了。说真的,自从那场战争后他再没和楚子航之外的人说过话。战争结束后他回到寝室蒙头大睡了两天,睡的这两天里时时刻刻能梦到路鸣泽痛苦的呼叫还有朝着他亮出的爪牙和浑身上下泛着青光色的鳞片。他最终还是放弃了换取最后一条命,因为他自己也举着七宗罪杀了进去,搞得浑身是血也不肯交换。 

 

 

换了就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潜意识里就是这样想的。临上场前楚子航塞给他一把手枪,还告诉他在钟楼的楼顶给他留了狙击枪。

 

“扛不住就走。”亲自把手枪给他别在腰间,“说过的我罩着你。”

“我去师兄真仗义,”路明非咧了咧嘴,半晌后叹了口气,朝着楚子航的背影嘟囔道:“真仗义啊,这么想想换条命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路明非这边出了门去向奇兰借衣服去,那边楚子航才慢慢松开原本紧握着的手掌。本来他不是那么担心,现在却越发觉得惶恐,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他开始焦虑,焦虑会突然有一天就消失不见的自己。

 

路明非却是回来得迅速,手里还拎着一袋子衣服。懒懒散散地套上,冲着镜子比了个“耶”的手势。楚子航站起身来替他抹了抹领口的褶皱,忽然觉得这种焦虑有点多余,路明非远比他想象的要更坚强的多。

 

踏着傍晚黏稠的阳光,两个人穿过林荫小道,穿过亭子,来到了这次集会的会馆大门前。

“来了啊。”昂热叼着烟卷,站在一楼展厅里朝着路明非挥手,路明非侧过头囔了一句真是越老越风流倜傥。楚子航跟着点头应和。

 

“衣服不错。”昂热大力拍了拍路明非的肩膀。烟灰掉落下来洒在手臂上。

“校长你对我这么亲切真让我受宠若惊……”路明非哭丧着脸:“但是也拜托轻点好吗……”

“哈哈哈年轻人还要多锻炼啊。”昂热拍拍手,“进去吧进去吧,恺撒已经在里面了。”一边说着一边绕过路明非去迎接其他的学生,嘴里还犹自念着:“要是那老家伙在,这种招待的活儿怎么能轮得上我。”

 

路明非和楚子航听见这话都齐齐回头,半晌,路明非搔着头叹口气,也没好意思吐槽以往副校长招待人的方法,毕竟人都不在了。

 

会厅里灯火通明,学生会的乐队在舞台上正演绎着激昂的旋律,宽阔的舞池中央有不少学生翩翩起舞——大多都是这一年的新生。

 

恺撒瞧见了他,却也没走过来。在那一战里,他舍弃的东西也很多了。虽然诺诺活了下来,但是长时间的暴血和重度创伤一度让恺撒揪心。诺诺还在,但有些人已经不在了。家族为这次战斗付出了很多,首当其冲的牺牲品,就是帕西。

 

帕西是救恺撒而死的,路明非有点敬佩那个人。临终前还能淡笑着看着恺撒说这是我生来的使命。换来的却是恺撒用力挥出的拳头,虽然力道最后散在那个人的面前,根本没有碰到面颊。

 

在嚎啕的雨中,帕西成为牺牲的第三百四十一人,也是唯一一个被恺撒亲自带回焚烧埋葬的人。

 

事后一次闲聊,路明非坐在床沿上跟楚子航说起这件事。

“我觉得吧,其实老大是个很骄傲的人。他最看不得别人为他死了——管那个人是谁呢。唉唉唉有些人生来就带着王者之风啊,觉得全天下都该有自己保护。”停了半晌,又接着说道:“师兄你别看我,你也没好到哪里去。”

 

这次宴会过得浑浑噩噩,路明非一直坐在角落里和楚子航有一搭没一搭的吐槽聊天,聊着聊着就经常思绪恍惚,觉得还是半年前大家都在的样子。最后的曲子是校歌,新一届入校的那些什么都不知情的青年男女们相拥在舞台中央,一起轻声合唱。路明非却在这时候悄然离场,拉开沉重的大门,看见昂热一个人站在空旷的门前,烟雾从头顶缓缓飘散,路明非眨眨眼,觉得这人,这个好像拥有钢筋铁骨般的人,终于老去了,在失去了所有同伴之后。

 

“嘿,明非。”昂热瞧见他熟络地招招手,“没留着把几个新人妹子?这就不对了,这可是一个好的联谊机会,年轻人不懂得珍惜啊。反正也没什么事,陪我这个老头子喝杯茶呗?”

 

路明非突然想到昂热在致辞最后说的那句话:逝去的人已经安息,活着的人要替他们继续战斗下去。

 

他扭过头看了眼楚子航,本来就浅淡的轮廓在浓稠的夜色中像是要飘忽不见,他盯着他的侧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肆

 

 

“一直和谁说话呢?”茶还滚烫着,昂热的话就先砸过来了。

路明非瞧了眼楚子航,转过头坦然道:“跟师兄啊,”想了想又补充道:“跟楚子航。”看起来也是没打算瞒着的样子。倒是楚子航有点讶异,他确实没想到路明非会这么直接。

 

“怎么同你讲呢……”路明非抿了口茶,然后烫得又忙咬嘴,“这事儿有点复杂啊……”

“长话短说。”

“校长你汉语学得不错!”给了个赞之后路明非只好老老实实地交代清楚。

 

路明非讲过之后,昂热晃了晃手里的茶杯,沉默半晌后开口说道:“其实有点羡慕。”

 

“啊?羡慕啥?”路明非靠在椅背上,楚子航站在椅子后两只手伏在椅背上像是搭在他的肩膀上一样。“不过你别说,我也挺羡慕我自己的。人在的时候实打实地罩着,人不在了,还能继续精神上的无限支持。”

 

“对了校长,我一直有点想问你来着。”路明非吞吞吐吐,“我能不能也变成,变成师兄现在这副样子?照例说他是在另一个世界的人吧,我也变成那个世界的人了,是不是就可以这样?”边说着,边伸手朝着肩膀旁边的手抓去,意料之中碰到的是一团雾气。他扭了扭身子,转过来变成了一个握手的手型,“像是这样——”

 

话音刚落,眼前的场景像是被击碎的玻璃纷纷坠落。椅子一转,像是转换了一个场景。

 

面前时绿意盎然的草坪,在远处是成群的白鸽,中午紫日茫茫,天空铺满了白鸽的翅膀。楚子航和路明非两个人一个坐在皮椅子上,一个站在椅子后,给宁静的画卷添上了突兀的一笔。

 

远处一个十几岁的少年笑意盈盈走了过来,走到路明非跟前,路明非腾地站起身来,他一下子就认出这个朝着他笑的人是那个小魔鬼,是路鸣泽。

 

“交换吗?”他伸出白皙的手掌。

 

“给我你最后的命,你就会变得和我一样啦。一样活在这个世界里面,像是楚子航一样。其实灵视所能瞧见的,都是活在另一个世界的人。只不过有些人能随意穿梭,有些人则无能为力罢了。”一边说着,一边走到路明非眼前,抬起头看着他,再次问道:“交换吗?”

 

 

路明非一愣,他从来没见过小魔头这么笑,笑得跟身后宁静的夏天一样恬静,无论是眼神还是嘴角都挑不出半点奸商的意味,但是路明非却好像懵懂地察觉到,其实楚子航一直能被自己察觉,似乎都是这个小恶魔搞的鬼,简直是变相传销。

 

“不信你回个头,给你个验货的机会。”路鸣泽打了个响指,路明非回过头去,然后一瞬间就懂了所谓的验货,指的是什么。

 

因为迎接他的,是楚子航伸出手捏住了自己的肩膀,结结实实地。能感受到指温透过薄薄衣料传来的热度。楚子航的目光笔直看着自己,手上的力道也没有松懈半毫,过了一会儿,就伸出另外一只手,拉近路明非,然后踏上前一步。

 

胸膛相贴,大脑还短路着的路明非只能茫然感觉到胸口传来的,像是一个活人那般,炙热的体温,还有鲜活着、跳动着的心脏。

 

在那一瞬间,他差一点就说了好。

 

但是拦在他话语前面的,是楚子航略带清冷的声音。

 

“不需要交换。”

边说着,边松开了路明非。

 

“他还得用剩下的命,在那个世界好好地活下去。”

 

-伍

 

 

自那一战过去,已有百天。

 

这日像往常那样起身,路明非踩着拖鞋晃晃悠悠地去洗漱换衣,楚子航坐在桌子前面,面前是已经温过的牛奶和烤过得土司。

 

阳光盛满了整个碟子,路明非擦着头发坐在他对面,暗自感叹了声真是个好男人。

 

“快吃。”楚子航却是难得催促了一下。

“今天师兄有啥事吗?”边说着却也连忙加快了速度。

“到时间了。”楚子航把空着的杯子向前推了推,“我怕来不及,有东西想送给你。”

 

 

吃过饭后,路明非担心楚子航随时随地就会消失不见,也顾不得叠什么被子,锁什么门,提上鞋子就跟在楚子航身后走。楚子航领着他进了隔壁,是那间原本他和恺撒合住的屋子。

 

打开楚子航那屋的门,出乎意料地干净整洁。阳光顺着桌子倾泻下来,整个屋子沐浴在阳光中,连空气里漂浮着的清浅的灰尘都一览无余。

 

楚子航打开衣柜,拿出了一个纸盒子递给他。

 

“礼物……?”路明非掂了掂轻重,觉得里面好像不止有一样东西。楚子航摇了摇头,示意他现在就可以打开了。

 

把盒子放在桌子上,路明非掀开盖子,楚子航就站在他身侧接了过来,放在桌子上。等他转回头看着路明非时,却瞧见了那人一脸难以置信的神情。

 

“这些都……”

 

展现在路明非眼前的,是一个像是杂物盒的东西。里面有钥匙,钥匙和钥匙链都有点眼熟,他想了半天突然反应过来是自己在国内租的那套房子的钥匙,当时担心自己丢三落四会进不去家,索性给了楚子航一把,钥匙链也是路明非恶搞的给了他一个小恐龙的Q版;还有一把车钥匙,他认得是迈巴赫的,车钥匙上面锈迹斑斑,不知道过了多少个年头;还有一个风铃,风铃里挂着的是钥匙,这把他认得,是夏弥家里头的;还有一部手机。

 

“你可以有空的时候慢慢听,慢慢看里面的东西。”一直没有出声打扰的楚子航突然开口道,“还有一些,以前的照片。”

 

路明非挠了挠头,把手机放在一旁,继续在盒子里寻宝。

 

再然后就是一部影集。

 

“是妈妈以前帮我做的。”楚子航看见路明非把目光停在一个穿着开裆裤的自己的照片前,有点难为情地说道。

 

然后是一个小的记事本。路明非翻看第一页,映入眼帘的就是在哪年哪月,哪年哪班的路明非迟到。这一页上不仅有他自己的名字,甚至还有好多跟他同一届的人的名字。

 

然后是领结。他知道这个,是在日本的时候,恺撒和楚子航攒钱给他买的东西里的一件。最后一场表演前还是他亲手给自己带上的。

 

还有很多,零碎的,有些陈旧的东西。但是无一不都是有关路明非的。

 

“快走了。想留点东西给你。”楚子航站在他身侧说道,“很高兴认识你。”

 

路明非一瞬间觉得有些哽咽,他看着桌前这些,很多甚至他自己都记不起来的东西,被楚子航零零碎碎地规整到一起,放在他的面前,然后依旧用着平缓的语调说着,很高兴认识你。

 

“我也,很高兴认识你。”

 

很高兴能在仕兰中学,很高兴能来到卡塞尔,很高兴,能患难与共,能共同前行。

 

路明非转过身来,即使知道自己触碰不到楚子航,却依然伸出手去,穿过对面那人的手臂,小心翼翼地圈住他。潮湿的雾气微微刺痛着肌肤,但是他却好像很心满意足的样子,向前又走了一步。

 

“真好啊。”

他嘟囔道。

 

“真好。”

 

话音未落,眼前已是一片清冷的日光,阳光安稳地穿过空空环绕的双臂,哪里还有什么楚子航模糊的轮廓。

 

-陆

 

他躺在床上,看着楚子航手机里备忘录的第一条:

 

“要好好的活下去,像最健康的狮子,在阳光下,散步;在森林里,打盹,不害怕,不内疚,也不恐惧。”

 

他不晓得是楚子航从哪里摘抄下来的,他闭上眼睛,耳畔好像传来那人清冷的语调,缓缓地,对着他说:“好好用剩下的命,活下去。”

 

哪怕不知道身在何处,不知道归向何方,不知道很高兴遇见的那个人,最终消散去了哪里,也不知道自己的归途究竟如何,但这一刻,他握紧手里冰凉的手机,觉得自己依然可以没心没肺、快乐坦然地活着,替着已逝的人一直战斗下去。

 

此刻,有人已经退出,但世界依然如故。当我们在大笑和哭泣中,会将头盔、王冠与刀剑全部抛入深坑。死去的人已经安息,活着的人该继续向前走。

 

-柒

 

“因为如今在世的人,无一知晓我们所知的往事,无一知晓我们所说的故事。”

 

路明非说完这句话,颤颤巍巍地摇着轮椅向阳光下缓缓滑去,身后懵懂无知的少年好像还在回味。他看着这个老人,虽然他已经年迈,但他的肩膀依然笔挺,双眼依然澄澈清明,不难想象年轻时是多么英姿飒爽。

 

“你搞错了,我年轻的时候很怂的。”路明非回应着,“因为有个人一直很牛逼,他总是站在我面前罩着我,我只负责做个怂蛋就够了。”

 

他说着伸出手去,像是想要触碰到什么似的,在空中缓缓挥了挥手,然后仿佛握住了什么东西一样,带着满足地笑容,闭上了双眼。

 

日光顺着指缝流淌,空中好像有另一双白皙修长的手,正轻轻捏着路明非干瘪粗糙的指尖。耳畔,仿佛又响起那日的雨声,清浅敲在心底。

 

- 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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