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anee

才发现被屏蔽了这篇……这里面说的确实有点露骨……认真修改了一下。

原文：

-这篇没人催但我还是暗搓搓写完了。因为一共字数也不多，为了方便观看所以就在这里放全文好了，省的还要去找上和中。

-真滴很喜欢大家给评论惹！希望大家快点眼熟我…虽然还在复健写起来都有点乱七八糟的……遣词造句都不会了，而且可能会有BUG…毕竟涉及原著。

-感谢观看。

01

 

他开始有点想楚子航了。一开始是嘴唇，他想吻他的，想用舌头缠住他的；然后是身体，发了疯地想拥抱，脑海里千千万万遍闪现过两人紧紧拥抱时的力度和轻微的窒息感；最后，他想他的眼睛，从眉骨，到眼瞳，想被他注视的时候，想他吻它们的时候。

 

几乎没有人知道，他和楚子航是恋人。

 

没有人想刻意隐瞒，但他们在一块的时候，楚子航已经开始频繁地出任务了。频繁到两人几乎要几个月才能见一个面。路明非自认为不是欲望很强的人，他认为楚子航更不是，但两人碰到一起的时候，见面的时候十有八九在房间里度过，剩下的时间也就在校园里走走逛逛，连秀一秀恩爱的机会都不多。

 

闹铃响了。

 

路明非有点茫然地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斑驳的天花板，角落里还有烟熏黄的印记。他住在一个破旧的旅店里，旁边床上躺着的是芬格尔，他还没醒，一直在打着呼噜。

 

路明非坐了起来，关掉了闹铃。他走下床，趿拉着拖鞋去卫生间洗漱。镜子非常脏，上面蒙着一层灰，还有斑斑油点，甚至还可能有之前客人留下来的还没有擦干净的液体，他掏出自己的洗漱用品，拧开了水龙头。

 

凉水泼到自己脸上，他打了个机灵，一下子清醒了过来。

 

楚子航消失五十八天了。这是他的恋人消失的第五十九天。他和芬格尔、诺诺在俄罗斯一个不知名的小镇上，寻找楚子航。

 

他随便套了件衣服就出了门，关门的时候芬格尔还在打着呼噜。隔壁房间的诺诺大概也在睡着。他定的是四点半的闹铃，闹铃一响，他就醒来。这个习惯也是他最近才养成的。楚子航出任务有时就在凌晨，第一次他没醒来，是楚子航替他关了闹铃，掖好了被子，提着那个二十寸的黑色行李箱，在天还没亮的时候就匆匆出发。

 

后来，他一听见闹铃，就会马上醒来。很多时候仅仅是为了多看对方一眼。

 

天气很冷，风像冰刃一样从脸颊旁边割过，残留下来的是刺骨的寒冷，刺激着皮肤，再顺着毛孔一直冷到心窝。

 

昨天路明非收到了一条信息，是一个陌生的号码发给他的。信息里说，他有一个包裹在小镇的邮局里，最迟要今天去取回来。小镇邮局的地址说的非常详细，语气也普通得像是简单地送一个快递。但也许只是表面如此，因为他划开屏幕的瞬间，还在以为信息是来自于路鸣泽那个小魔鬼的，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强行撬开了他的手机，硬生生地塞进来这么一条消息一样。

 

邮局离旅馆很近，十几分钟的路。还没有到上班时间，门窗都是紧闭着的。路明非抬起胳膊捅了捅窗户，滑扣应声落地，紧接着，“吱嘎”一声，绿色外框的窗户晃晃悠悠地开了。他往后退了两步，目测了一下距离，然后迅速助跑，右手撑住窗台，从窗户利落地翻了进去。

 

里面没开灯，灰尘也很大。他开了手电，顺着过道依次看过去，然后找到了堆放包裹的地方。小镇很小，几乎也不怎么跟外界联系，邮局只有一家，信件包裹都少得可怜，所以也没配什么仓库。

 

他拿起角落里一个不怎么起眼的盒子，盒子不大，宽度也不过就是一把沙漠之鹰那么长。他看了眼时间，才刚刚五点，天才蒙蒙亮起，月亮仍未褪去。

 

 

他手上的这块表，是楚子航送的。当然，是他以为的那个楚子航。事实上，所有人都认为这块表是来自于巴尔鲁，那个现任的狮心会会长。

 

可那是我的恋人啊，路明非在心里辩驳，我怎么能记错我的恋人送我的东西？

 

 

他坐在地上，把手电随后搁在右手边。然后轻轻垂下手臂，一把小刀从袖子里滑了出来。他顺着箱子粘合起来的印记划开，之后便把刀丢在地上，发出清脆的一响。紧接着，他手指插入缝隙中，稍一用力，箱子就被打开了，里面的东西坦坦荡荡地映入眼帘，赤裸地暴露在空气中。

 

是一个银色的球。表面并不光滑，它更像是一个被无数个小方块拼接在一起的一样。他搁在手里掂量了一下，抬指便摁下来底部的按钮。

 

他知道自己有点鲁莽，他在集训的时候，最常被人教导的就是“谨慎、谨慎、再谨慎”。可他碰到那东西的一瞬间，就感觉脑海里一直有个声音，在催促他摁下去。

 

“我已经摁下去了，”路明非有点无所谓地想，“就算是会爆炸也没什么补救的可能了。”

 

银色的小球动了，路明非小心翼翼地把它放在地上，他现在觉得这个金属的东西像是活的。

 

几秒之后，他听见了轻微地“哒哒”响声，小球上的四个小方块陷了进去，然后，有四个小棍支了出来。

 

不是小棍，路明非几乎在一瞬间就判断出来，它更像是四肢。

 

然后是顶部，一个方形的东西钻了出来。

 

“难不成是谁给我邮了个机器人？”路明非摸着下巴想，“怕我无聊吗？”

 

他把机器人拿了起来，托在手里。安静地等了一会儿，面前的银色的东西却像是忽然失去了所有活力，呆愣着一动也不动。

 

“喂，你还好吗？是没电了吗？”路明非问，“这种时候不是应该已经开始自我介绍了吗？”

 

“好吧，”他听见了一个清脆的声音从面前的小球里传出来，“我本来还想装会儿深沉的。”

 

路明非目瞪口呆：“拜托，你是一只机器人。”

 

机器人缓缓清了清嗓子，这才开口道：“你好，我是A23187，现在是初次使用设定阶段。请选择：1、楚子航人格；2、楚子航人格；3、楚子航人格……”

 

“你知道楚子航？”路明非抱着机器人的脑袋猛摇了几下，他激动地手指都在发抖。

 

“请选择：1、楚子航人格；2、楚子航……”

 

“我选我选，”路明非忙送不迭地回答，“虽然这个选择题并没有什么意义，”他嘟囔道，“那就一号吧。”

 

“收到指令，请将右手手指放在接触板上。”

“连接成功，开始扫描，请集中精神思考‘楚子航’。”

“记忆共享，声纹扫描成功……”

 

路明非闭着眼睛，听着这个清脆的声音一遍遍地重复着这些。他专心致志地想着楚子航，但脑海中一瞬间闪现出的第一个影像，居然是他们第一次时，他的表情。

 

他缓缓扶住额头，有点担心自己会搞出来一个满心想着不正经东西的机器人。

 

“录取完毕。”

 

清脆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路明非睁开眼睛，忽然觉得周围的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他也说不好是哪儿。桌子上的文件夹还是随便地扔在那里，灰尘匍匐着贴在桌脚处，老式电风扇也木然地停在那里。他环视四周，仍说不好那股子不对劲的感觉从何而来。

 

他的目光再一次落到机器人上。

 

然后，他听到了一个非常熟悉的声音，从面前的银色金属球中传了出来。

 

“路明非。”那个声音如是说。

 

02

 

他干笑两声：“能不能再说句话给听听？”

 

从银灰色的小机器人里又传出了那个熟悉的声音，带了点笑意：“你想听什么？”

“很智能啊！”路明非把它从地上拽到自己的腿上，“先说说你从哪儿来的？”

 

“我本来就在这，”机器人伸出短短的手臂，轻轻碰了一下路明非心，“等你来了，我就该醒了。”

 

路明非有点跟不上节奏：“什么意思？能不能越过抒情的部分，直接挑重点说？我时间宝贵，一会儿还等着去找我男人。”

 

他说完这话，感觉到手里的机器人振动了几下，像是想要笑，却又在强忍着似的。“你笑什么？”路明非不满。

 

“我就是你男人。”机器人笨拙地往前走了一步，伸出手臂似乎是想要拥抱一下面前这个人，却没掌握好距离，一不小心扑倒在他怀里。“忘了现在是这副身体。”从怀里传出的声音发闷，听起来有点懊恼。

 

“什么叫你就是？”路明非把小机器人拿起来，双手举到眼前仔仔细细地辨认了一遍，“哪有一个地方像我师兄？”

 

“意识。”机器人沉默片刻后说，“这个机器人是我上船前留在这里的，现在我被困在了尼伯龙根，意识却可以随处移动。等有人打开它，我的意识才能有附着的地方。”

 

“我不信，”路明非的目光落到不远处那个落满灰尘的、原本是装着这个小机器人的盒子，“我不相信你。”

 

“为什么？”机器人的语气有点困扰。

 

“在开启你之前，你就已经很智能了，”路明非说，“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在骗我？”他缓缓呼了口气，把目光挪回来，重新落到这个灰色的金属球上，“你在这种事情上骗我，会不会太过分了？”

 

不知道是不是小机器人的错觉，面前这个人的目光已经冷了下来，原本的那点刚听到他的声音时的惊喜的温度，也都消散了。

 

“我可以说很多你的事情。”

“你刚刚读取了我的记忆，”路明非毫不留情地指出，“我再问一次，你是从哪儿来的？是那个小魔鬼塞你来我这儿的吗？”

 

他话是这么问的，心里期待的回答却还是刚才那个。理智还坚守着，情感上其实早就服输。

 

回应他的是漫长的沉默。

对方没应声，路明非也没再搭话。他的脑海里已经在排今天的行程：该去哪些地方，该问什么人，是不是还要继续躲着学院里派来的那些人，还是老老实实跟他回去……他漫无边际地想着，最后还把脑海里的最后一项给划去了。

 

“快到点了，”路明非看了眼手表说，“我得走了。”他说完就站起身来，小机器人差点一下子掉下去，赶忙伸出手去勾出路明非的裤腿，顺着裤子滑下去，这才晃晃悠悠地安全落地。

 

路明非面无表情地松开了自己刚才下意识去提裤子的手。

“我跟你走。”

“你刚才想了那么半天，想到什么对策没有？”路明非问他。

“你没有发现么？”机器人回答他，“这个世界已经改变了，”他费力地仰着头，看着路明非的下巴说道，“‘楚子航’回到这个世界了。”

 

路明非忽然想到自己刚才觉得不对劲时，正是机器人醒来的时候。

 

“你是说，现在所有人都记得楚子航了？”

小机器人摇了摇头，看起来有点沮丧：“没有，只有等身体也都回来的时候，才算真正意义上的回来。这么说吧，这个世界本来就是存有夹层的，它不是完整的一整块东西，而是一块一块连接在一起的，两块连接的时候总会有缝隙存在，我现在就被禁锢在那些夹缝之中，因此，我的‘存在’被抹去了。”

 

“那你的意识为什么可以回来？”路明非蹲下来问他。

小机器人说：“就像你刚才说的。”

“我刚才说的？我刚才说什么了……”路明非猛地拍了下大腿，“你是说，你的意识是路鸣泽给你送回来的？”

 

它点点头：“是灵视，那时候他来找过我，我不知道他为什么可以进到别人的灵视里。”

 

他想举双手投降，想认输，想干干脆脆地说我也觉得你就是我师兄。一模一样的声音，连语气都是一个样的，话说得一板一眼，老老实实回答自己所有的问题。唯一不太符合画风的就是现在这个小家伙，费力地仰着头看着自己，样子蠢萌得不行。

 

“那你跟我走吗？”路明非问他，嗓子干涩难忍，他被灰尘呛了这么久，现在只想喝一口水。

 

机器人朝前走了两步，一把拽住他的裤腿，严肃地问他：“那我能坐在兜里走吗？”

 

路明非笑笑，弯下腰把它抱起来，在他的手心里，机器人慢慢缩回了四肢和头，又变成了一个银色的小球。“好了。”它说。然后路明非就把他放进了兜里，顺手还带走了那个装它的小纸盒子，慢慢悠悠地朝着自己进来时的窗户走去。

 

他其实在问它问题之前就决定带它走了。因为在那个装它的小纸盒的边缘上处，他发现了一小行字，字迹是楚子航的，上面写的是：三月十九日。

 

那是他决定参加强化培训的日子，是他新的起点。并且，也就是在那一天，他稀里糊涂地跟楚子航搞在了一起。

 

“你可以叫我楚子航。”

 

在路明非翻窗子出去的一瞬间，他好像听见有谁在他耳边这么说道。

 

03

 

一回到旅店，路明非就钻进厕所，把自己脱个精光，哆哆嗦嗦地开了喷头。

 

“俄罗斯的冬天真是冷。”路明非边洗澡边说道。一开始他只是习惯性地自言自语，话音落下，才想到现在有一个小机器人陪着了。

 

“的确很冷，这个地方靠近北极圈，温度会更低，最低的时候大概到过零下七十多度。你经过训练，大概感觉会好一点，”楚子航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然后声音才又传了出来，“瘦了。”

 

“是啊，学校在给我减肥。”路明非漫不经心地关了水，拿过毛巾擦了擦，又把衣服穿了回去。这期间，楚子航就在洗漱池边上呆着，银色小球上没有眼睛，所以路明非也不知道对方正在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

 

路明非对着脏兮兮的镜子擦着头发，目光落到水池边上，一下子想起了什么：“对了，我需要瞒着他们吗？”

 

楚子航没有作声，路明非伸出左手轻轻捂住那个银色的球：“你是不是也会有点冷？”

“不会，”楚子航说，“机器人是不会感觉冷的。”

“那你会进水吗？进水之后会不会短路？”

“也不会。现在说白了是我的意识在操控这个机器人，所以短路也没有影响，而且，我也没有电源。”楚子航补充道。

 

路明非把自己的手挪开，目光却仍牢牢落在那上面，半晌，他叹了口气：“对不起啊，师兄。”

 

“你刚不见那会儿，我就在想这个事了。原来那时候，我应该早早就告诉他们我们的事。以前没能让全世界知道我的恋人是谁，现在有点后悔。说白了，还是因为我的懦弱，”路明非干笑了几声，“其实想让别人知道……那时候我有无数次机会的，但每次我都沉默了。”

 

“为什么？”

 

路明非哑了一下，他不是很清楚楚子航问的是哪一件，想了想，他还是接着自己想的说下去：“怕走不远呗。你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在仕兰的时候追你的人就那么多，到了卡塞尔也没能刹住脚步，最后还去高天原挑战了一次人气极限……别说我是个男的了，就算我是个女的，我也想不到现在这样的关系啊。”

 

“这有什么想不到的？”楚子航淡淡地说，“我一年半之前就想到了。”

 

“什么意思？”路明非一愣，“我们一年前才在一起。”

 

“我一年半之前就想到我们会在一起了，虽然当时的你完全不知情，”楚子航像是笑了一下，“我站在你旁边，这件事有什么难想的？我从一年半之前到我们在一起的那一天这期间，这件事我想过千百遍。”

 

路明非好像隐约有点懂他的意思了，他吞了吞口水，叹气道：“如果你在我面前，我一定跟你亲一个。”

 

楚子航笑了，路明非这次听得真真切切。

 

“刚才的事还没说完。这次我不打算瞒了，我打算告诉他们我在找的人不是我朋友，是我男人。这次你只能投赞同票。”

 

“好。我赞同。”

 

“那你在这个机器人里的事要不要说？”

 

楚子航转了转，看向门口：“说不说其实也没什么差别了。”

 

路明非还没搞懂他话里的意思，洗手间的门就被人推开了。诺诺和芬格尔站在外面，一个抱着肩膀，一个靠着门框，诺诺笑得不怀好意。

 

“你们什么时候站在外面的？”路明非放下毛巾，刚才他和楚子航说得太过投入，也就忘了警惕外面了。

 

“从你想和楚子航搞一发的时候，”芬格尔走进来，大力拍了拍路明非的肩膀，“我说你怎么这么纠结这事，原来丢的人是你男人。”

 

路明非拿起小球，抬起下巴示意二人：“我们出去说。”

 

所以现在情况就变成这样，路明非盘腿坐在一张床上，小球已经伸出了四肢和头，现在正规规矩矩地站在路明非旁边，诺诺和芬格尔则坐在他对面那张床上，两人满脸严肃，看样子是打算审问清楚。

 

路明非咽了口吐沫，瞟了眼旁边的楚子航，看起来对方不打算帮他，他只好自己硬着头皮开口，老老实实地给两人解释了一遍。但他没抖露出来路鸣泽，说到怎么知道那里有包囊的时候，含含糊糊地说是楚子航给他发了短信，便也就盖过去这事了。

 

他话音落下，那个银色机器人终于出声了，只不过楚子航解释的是他登船的这一件事。

 

“说起来，”诺诺摸了摸下巴，“我们来旅馆的时候，前台是不是说最近入住的人很多？照理说这个季节没那么多人没事往这儿来的。”

 

她说着，就听见有人敲门，他们屋的门是敞开的。

 

坐在外面的芬格尔探出头去，发现是一男一女，他们的衣服脏破，但仔细看却不难发现这是某个高档牌子。

 

“有何贵干？”芬格尔问。

 

“我们是住在对面的，屋里的热水壶坏了，想管你们借一下用，天气太冷，总要喝点热水。”男人说完，旁边的女人也开口说：“拜托你们了！谢谢。”

 

“好啊，拿去用吧。”芬格尔大方地点头。

 

两人连忙道谢。男人这时走进屋来，一边满脸感激地道谢，一边走到窗户前的柜子旁，弯下腰看起来是准备拔下电源线，取走热水壶。

 

路明非低头溜号，数着对面床单上一个一个的小线头。就在这时，他突然听到“嘭”的一声，赶忙抬头，发现男人不知何时已经抬起了身，手上根本没拿着什么热水壶，而是举着一把刀，他另一只手正死命勾着诺诺的脖子，刀尖直指她。

 

“虽然不知道你什么目的——节哀。”路明非瞟了眼诺诺的神色，把目光放到她身后的男人身上。男人一开始不懂，下一秒，他的手臂被一股巨大的力气掀开，整个人都被推着往后倒退了几步，后背直贴在窗台上，等他回过神来，他才发觉自己冷汗已经顺着脖颈流了下来，并非出于恐惧——他没那个时间——而是疼痛，他的手肘和肩膀都痛得难以忍受。

 

“富家子弟吧？”诺诺松开牵制住男人的手，慢吞吞地走下床，低头看着男人，“要钱还是劫色啊？你女朋友还在门口看着呢。”

 

男人没回答，门口的那个女人听见声音跑了进来，她一下子冲到男人前面，半跪下来，双眼通红，想去握男人的手却又不敢惹怒面前的人，只剩嘴里不停地念叨着：“求求你们，求求你们。”

 

路明非被这眼前发生的过快的一切搞得有点茫然，现在才有点弄清楚情况。看来这一对儿，本就不是想来借热水壶的，应该是想借机进来抢钱的，可惜搞错了对象，低估了对手能力。

 

银色机器人挪到路明非的手上，敲了敲他的手掌心，等对方看他的时候，他声音极小地说道，“我见过他们，他们是YAMAL号上的乘客，在船上，他向她求婚了。”

 

“你们看起来很富有，”路明非忽然开口，“为什么弄成现在这个样子？”

“因为我们没钱了，当然你们也很快会没钱，”男人忽然咧嘴笑了笑，“等到那个时候，你也会像我们这样去偷去抢，钱只有这么多，不是你的，就是我的，你们身手不错，也许会比我们多坚持一段时间。”

 

路明非注意到男人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旁边的女人紧紧捏了他一下，他继续开口问：“为什么说钱只有这么多？没钱了不会离开这里吗？你们看起来都不是那种家族平庸的人吧。”

 

男人听到这里，短促地吸了口气，然后猛地摇了摇头：“离开这里？别妄想了，我们试图离开这个镇子已经快两个月了，现在还不是被困在这里？这个镇子被封闭了，船上的几百号人都被困在这里。里面的人想出都出不去，外面却还有傻子想破脑袋进来，你们是第一个，我们听说这里来新人很惊讶，但更惊讶的在后面。”

 

“惊讶什么？”路明非皱眉。

女人在这时候哆哆嗦嗦地开口说：“惊讶在于，这个地方居然还有人挤破脑袋想进来。只是他们比你们幸运，因为后面的人统统进不来了，这是全镇旅馆空的最后两个房间，你们住进来了，外面的人就再进不来了，因为镇子达到饱和了，就像是有什么人控制管理着这里一样，我不知道他们用了什么手法……反正就是无论我们怎么努力，用什么办法都出不去，电话打不通了，这里也不通车去外面，简直像是与世隔绝了一样。”

 

“船上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却没一个能从这里走出去的……也没有人能进来救他们。我们被关在这里了。”

 

“你们是从什么船上下来的？”芬格尔问。

“YAMAL号。舵手和船长都不见了，只剩下几个船员，勉勉强强开到这里，到了这里，船就报废了，”男人的目光里还有着惊恐，“下船的时候我才看见船边漏了好几个大窟窿，真想不到我们是怎么活到这里的……与其说是幸运，不如说是被人操控着到了这里。”

 

路明非捏着手里的小机器人，机器人轻轻拍了拍他的手掌心，似乎是想要叫他安心。他低头看了一会儿，苦笑了一下。

 

“现在才是真的感觉有点冷啊。”他说。

 

04

 

那两个人走了，屋里的气氛却仍旧像是这天气般寒冷，一向擅长插科打诨的芬格尔也难得沉默，盘腿坐在床上，拿着遥控器随意调着台，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里与外界封闭的原因，连外地的电视信号都接通不过来，只有一个本地的音乐频道，在放着上世纪的老歌，曲调轻缓，听的人昏昏欲睡。

 

没放完一首歌，芬格尔就觉得自己上眼皮变得沉重，他猛得甩了下头，现在可不是睡觉的好时候，诺诺出去打探情报，说什么都不带上他们俩，所以路明非和芬格尔只好窝在破旧的旅店里消磨时光。

感觉自己有些清醒了，芬格尔扭过头去看另一张床上的路明非，他正在和楚子航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仔细听了听居然是在讲冷笑话，也不知道在这么冷的天气里，这两个人是什么心态。芬格尔半是羡慕半是嫌弃地“哼”了一声，然后便把头转回来，重新裹了裹自己身上的被。

 

“师兄，”路明非的目光落在自己膝盖上的那个银色的小球,“你在那边的环境是什么样的？”

楚子航沉吟片刻，像是在感受自己的身体，而后片刻，他老老实实地承认：“几乎很难感受到什么，只能觉得有点潮湿。”

路明非的眉头皱了起来：“是在海边吗？”路明非用手指轻轻推了推银球，“你多想起来一点，好方便去找你。”

“找到我并不是事情的结束，”楚子航说，“路明非，你的当务之急是从这里出去，然后解决其他的事情，我可能是一个导火索，但并不是根本的起源。”

“你知道个屁，对于我来说，找到你，万事大吉。”路明非把后四个字咬得特别清晰，生怕楚子航听不懂一样，“所以，你快好好想想，别在这儿跟我说没用的。”

 

银色小球开始沉默，路明非感觉对方可能是在绞尽脑汁地思考，不过也确实为难他了，意识如果被剥离出来，是很难再感受到现在身体所处的环境，楚子航八成是靠未剥离完全的零星的一点残留意识来努力感受着自己现在的状况。

“四周没有遮蔽，不像是在海底深处，可能是在海边的某座小镇，或者是……”

“岛上。”

 

最后这句的声音是从门口传来，诺诺拎着一个破旧的包站在门口，她咧嘴笑了笑：“我有个好消息。”

 

三个人走在路上，寒风中芬格尔哆哆嗦嗦地裹紧了衣服，他的脸被风吹得通红，似乎眉梢都开始结霜。“你怎么这么冷？”路明非看了他一眼，“不是说有龙血会抗冻很多吗？”

芬格尔忿忿道：“我怎么知道，这种时候可能我的血想让我做个普通人，”他想了想，还是选择不顾及颜面，把手悄悄揣进了袖子里，“比起这个，你怎么不追问了啊，师姐到底带回什么好消息了？”

“我问了啊！都问了一路，再说话我的唾沫都能结冰了。这天气也确实太冷了。”路明非说着，把楚子航往兜的深处揣了揣。明知他不会冷，却下意识伸手将银色小球严严实实地包好。

诺诺不理两人，只顾着赶路。她手里还提着那个破旧的包，也不知里面装了什么贵重东西。

 

芬格尔也是被冷得懒得和路明非再多拌嘴，风凌冽起来果真如刀子一般，顺着皮肤割开，就算感受不到冷，也能感受到裸露在外的脸颊的刺痛感。这个小镇即使在这样正午的时候也是寒冷无比，且人烟稀少。若真如那一对儿情侣所言，一整艘船的人都在，怎么也不该这样清冷，雪在街道上厚厚地积了一层，却连几个车轮印也没有。

走着走着，路明非忽然觉得这条路有点眼熟，正是往他清早去拿快递的那里。再走没几步，转了个弯，小镇的邮局便就映入眼帘了。

“悄悄翻窗进去。”诺诺指着邮局低声说道。

果然如此，路明非低声骂道，路鸣泽肯定是把这里改造成物资补给站了，也不知道这里有没有什么出生复活点。

 

路明非一下就找到了自己早上来开过的那个窗户，他往后退了两步，迅速助跑然后快速起跳，利落地翻了过去。

芬格尔搔搔头看着他熟门熟路的动作，叹了口气也跟着翻身进入。下落的时间非常短，很快他的棉皮鞋就触到了沾满灰尘的地板，发出一声闷响。里面的光线很暗，但他还是一瞬间屏住了呼吸，敏锐地微微弯下腰，然后朝着一个方向看去。

 

那是路明非，他手里拿着一只匕首，刀尖正对着一个男人的脖颈。男人浑身破破烂烂，脸也脏得不成样子。

芬格尔吃了一惊，他抬手比了一个手势，示意诺诺谨慎行事。

 

路明非的刀尖对着男人，手一丁点晃动也没有。所谓的尼伯龙根计划让他拔苗助长般地迅速成长起来。他现在底气十足，倒也不是为自己有什么样的身手，纯粹是现在兜里多了个活物——每每他站在身旁他总觉得自己无所畏惧。

芬格尔缓缓朝着两人走去，忽然后面传来又一闷响，他回头，竟是诺诺大大咧咧进来，手里还是提着个破包，一件武器也没拿，坦然自若地走过来，跟芬格尔简直截然相反。

 

“我让他等在这里的。”诺诺说，“他说他记得楚子航。”

 

05

 

话音刚落，路明非手中的刀“啪”地落到地上，他几乎是颤抖着走上去捏住他的衣领：“你知道楚子航？”

兜里的小人动了动，路明非捏了一下，示意他先安静。

直到这时对面的男人才张口说了第一句话，他的嗓音非常沙哑，要非常仔细才能听清他在说什么。男人讲得是英语，他说得很缓慢，看起来每讲一个字他的嗓子都在承受巨痛一般。

路明非经过一段时间的恶补，也能听得懂男人说的大概。这个穿着破旧的人叫萨沙，曾是YAMAL号上的船员。

接下来的一句话，让路明非的身体一下子紧绷起来。他听见男人说，他的包里有一只隐形眼镜。是楚子航的。

 

在兜里的银色小球更加大幅度地都动起来，路明非猜也猜得到，这必然是师兄是真的认识面前这个人。他已经完完整整听过楚子航讲他消失前最后发生的事，所以在男人自报姓名时他就已经对其有了强烈的好感——他知道那一把枪可能作用不大，但那一瞬间他好歹是和自己男人在统一战线上，就凭这一点，路明非简直感激涕零，更别提他还带回了一只眼镜。他无法想象在那样的强烈威压下，这个男人是如何幸运地在海水中拾到了楚子航摘下的眼镜。

 

诺诺走过来，说：“我虽然不记得楚子航是谁，但这里的人似乎都有印象。我随便为了几个人，居然都说得出来。”

路明非皱了皱眉头：“这是什么意思？封闭的世界出现了裂缝？”

楚子航的声音从兜里传了出来，他被路明非阻止讲话很多次，但他实在有话必须要讲。“不是裂缝，是这个地方的原因。”

路明非显然不太能跟得上楚子航的思路，他的注意力短暂地被芬格尔吸引，这个人为了不暴露楚子航竟然在配合他的话让嘴一张一合……这简直太扯了，路明非心想，演双簧吗。

“如果是这个地方的原因，那我只能想到一点了，”诺诺抖了抖自己手中的包，“这个小镇就是一个巨大的尼伯龙根。”

路明非恍然大悟地拍手：“怪不得！那一对儿情侣说什么进不去出不来的……如果要是尼伯龙根就很好解释了。这个地方出现的时候人们就在里面，而我们之所以能进来…”他说道这里忽然怔住。

“按理来说我们没有这个尼伯龙根所谓的标记，是无法进入的，可我们一路上都太过顺利了，住了最后两个房间，又恰巧让我碰到这个人……你又收到了这个邮包。简直像开外挂一样。”诺诺耸耸肩。

“什么外挂……”路明非噎了一下，然后叹了口气，“反正现在这样的局面已经很好了，”他揉了揉银色的小球，似乎像是想要拥抱一般来索取勇气，“说实在的…我很高兴这一路上你们都这样相信我…毕竟我都被通缉了。”他越说声音越小，觉得自己拉上这两个人好像着实有点不太地道。

“师弟你什么时候这么多愁善感了？”芬格尔走过来大力拍了拍他的肩膀，“也不是相信你，我也听副校长说了，反正我就没觉得你有那么牛逼可以偷走龙骨。”

诺诺也点头附和。

 

路明非心里有点感动，他抽了抽鼻子，天气实在太冷，鼻涕都流了下来。

“说起来，就算知道这里是尼伯龙根也没有用，我们有没有下一步的行动措施？”

“当然，”诺诺信心十足地点头，“我们要下海。”

路明非目瞪口呆：“游泳吗？这么冷的天会死人的。”

“当然是乘船，”诺诺弹了他的额头一下，“我说你这么多年也没什么长进啊，萨沙站在这里总不可能就给你带一句话吧。”

路明非又看向男人。他听见后者缓慢地说道：“我们回到YAMAL号，那里我藏了一艘小船。”

 

“我们？”楚子航一个没管住又张口说话，芬格尔不知是演上瘾还是如何，居然还在陪着扮双簧。路明非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估计楚子航也发现了，以后说话肯定更无法无天了。不过看着芬格尔张嘴却是楚子航的声音，他总觉得浑身别扭。

反正床上不是就行了，想到这里他打了个冷颤。这种想法真是要不得。

 

“我要和你们一起去救他，也是救我自己，”他说，“那个包里有船的钥匙和一些基本的设备。”

诺诺扬了扬手里的包：“换句话说，这个包现在是我们唯一的出路，我拿着它也不过是因为一开始信不过眼前这个人罢了。”

像是诺诺的风格，路明非琢磨，要是自己估计早就抱着人大腿求着带走了。

 

“什么唯一的出路啊？”忽然另一个声音响起，几个人齐刷刷地扭过头去，窗外不知何时竟然围了十几个人。看起来个个都虎视眈眈，想必把这个包里的东西当做什么能出去的车票凭证了。

“看起来不能安稳走过去了，”诺诺说，“天这么冷，活动一下也是好的，”她把包扔给路明非，“跟你男人等同重要，看好了啊。”

“各自搞定然后分头跑吧，我们直接在船那里集合么？”芬格尔问。

萨沙点了点头，然后说了一个大致方位，应该就是YAMAL号停泊的地方。

 

“还有什么问题吗？”诺诺回头瞥了一眼，路明非还傻愣愣站在那里，没有什么其他动作，就是手死死捏着那个破旧的包。

“没…就是忽然觉得以前担心的那些太没用了，什么能不能走到最后啊，都不重要。”

“师弟你不是吧？这个时候感慨人生？”

路明非像是笑了一下：“不是感慨，就是知道的太晚了，”他捡起地上的刀扔给萨沙，“我不擅长用冷兵器，之前为了能在他面前秀一秀才去勉强学的。你有枪么？”

 

06

 

窗外的人可能到最后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惹什么样的一群人。他们以为带着三倍四倍的人来，就有足够把握去抢那个破旧的包——也不知道哪里的小道消息，说那里面有着能出去的东西。他们甚至都不知道这东西能不能够他们分配，

从第一个女孩——也许她已经不该被叫做女孩——翻身出来的时候，他们就忽然意识到自己或许错了。对面的人远比他们有着更为坚定的意念。他们要防着突如其来的拳打脚踢…也要顾及着不知从何而来的子弹，这子弹都不致命却非常影响行动。他们这一伙临时凑齐的人各怀各的心思，可他们的敌人看起来目标却是那样统一，他们如此放心大胆地去行动，像是知道那个仍站在屋里的男孩有足够的本事去用子弹弥补人少所带来的必然疏漏。

男孩是最后一个离开这个屋子的，他走时候手里只有一把已经没了子弹的枪——早在诺诺可以跑的时候他就把包悄悄塞给了他，他沉默地绕开人群，步伐稳重，仿佛凌冽寒风都不能将他动摇…

 

刚转过街角，路明非边撒腿狂奔，一边喘气一边想，早知道就不装逼了，师姐师兄也走得太快了，这样下去不会一会儿自己就被围起来吧。

他用尽浑身力气去跑，肺被冷风灌得有些疼痛，他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他的兜里还有个银色小球老老实实地待着，他现在如此渴望他的拥抱、亲吻。不知道是不是跑了太久，他仿佛耳边能听到楚子航低声地喘气声…他是真的想要，在如此寒冷的天气里。

 

楚子航不知道是不是知道他心里所想，在路明非看到船而渐渐放慢脚步时，他低声说道：“等我回去，”他的语气中好像带着笑意，“你想怎么样都可以。”

路明非心想他妈的在一起这么久第一次听到楚子航说这么露骨的话。

他也装摸做样，假装自己脑子里没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好嘞，回去后就跟全世界说你是我男人了。我早就想这么做了，这样我就不用天天替你拆情书了。”

楚子航这下是真的笑出了声。

 

等他走到那里，才发现他们已经将船准备出来，只是这艘不大的船上却站了不止三个人。其中一个高大的身影似乎想要对诺诺图谋不轨……正伸手将她拉过来给了她一个结实的拥抱。而另外一个站在旁边的好像是个娇小的女生，正在和芬格尔争执什么。

他耳边忽然响起那个女人说过的一句：“除了你们竟然还有其他人想要进来。”

 

 

路明非揉了揉鼻子走过去，果然是零和恺撒。

后者瞪了他一眼，路明非吓得退了两步。“老大我真的不是故意的……绑架师姐全都是芬格尔的主意……”

“你来晚了，这话换个人名已经被这个人讲过了。”诺诺指了指芬格尔。

路明非心想他可能没法去救楚子航了，他就要死在这里了。

 

恺撒走过来用力捶了一下他的肩膀，他措不及防，踉跄了一下。

“想来帕西说的也算对……确实还有那么点该死的友谊，”他叹气，“就当你绑架了我未来的妻子，我只好带了点武器悄悄跑出来赎她。”

路明非觉得真他妈感谢这该死的友谊啊。

 

“快点走了，”零走过来催促他上船，“怪物已经被放出来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找到这里，我们要尽快离岸。”

“哦哦。”路明非忙送不迭地点头。

 

萨沙做好准备工作，放开了绳子，开足了马力，船顺着海水向更北边开去。移动速度变快，似乎海风也应该更冷些。可路明非的手揣进兜里，忽然有些怀疑是不是楚子航还能开启什么暖宝模式，因为他竟然觉得有些温暖，这热度顺着指尖慢慢爬到心窝，在如此冷的小镇，如此冷的海上，在面临一切未知时，他竟丝毫不觉得寒冷，也不畏惧。这是路明非第一次对所要踏上的战场充满着期待。

 

“你知道我们要去哪里？”路明非问萨沙。

“神会指引我们，”萨沙点了点头，“我们去阿瓦隆——一个只在神话中存在的地方！”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