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anee

【楚路】[旧文]重新来过

收录在《HE》里。刚才收拾文件夹时看到的，电子版在网上已经公布过了，所以应该可以发出来了？大概（（不行的话马上就删ლ(°◕‵ƹ′◕ლ)

重新来过

Written By Ran CP：楚路建档时间：2013.10.6 5：40pm

路明非在床上打了个滚，“咚”的一声响后揉着脑袋不情愿地爬起来。他发现自己的床边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了个床头柜，米黄色的。他瞟了两眼，实木家具的花纹有种平和圆润的美。路明非在心里嘟囔，弄不好又是小魔头在搞鬼了。

　　他搂着被子待在床上等路鸣泽出现，傻愣愣地坐了一会儿，然后掀开被子走了下去，也没顾得上穿拖鞋。路明非拉开房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实木的楼梯，再顺着楼梯的扶手向下望去——

“早。”楼下的楚子航边说着边抬头看了眼一脸懵懂的路明非。

“早上好早上好。”路明非顺口接道，就想往楼下走。他的身体和大脑都还尚未清醒，过了好大一会儿才回过味儿来——自己现在是在楚子航家。至于是什么原因，他偏头看了眼墙上的时钟，2009年，回到高二的时候了。

“去把拖鞋穿上。”楚子航瞟了眼路明非，继续低下头吃饭。

“哎哎哎哎早饭已经好了吗居然没有叫我！”路明非双手支在扶手上探下头，居高临下地瞧了瞧楚子航，接着视线快准狠地移到了他前面的餐桌上。

“我去敲你的门了，但是我听见你那时在哭。”

　　路明非尴尬地咧了咧嘴，然后灰头灰脸地跑回房间穿上鞋子，想了想还是叠了被子。他洗漱完毕又换好校服之后才敢再次出现在楚子航面前。

“早餐真丰盛，难道是楚会长亲自下厨？”路明非拉开椅子喜滋滋地坐了下来。楚子航早就吃完了，他把盘子推得稍微远了一点，手肘撑在桌子上发简讯。

“没有，佟姨做的，我也起晚了。”楚子航放下手机，“刚才诺玛通知我第一站的位置，离学校不远。一会儿先去上课吧。”

“还上课……”路明非埋头苦吃。

“还有……刚才我没别的意思。不是要嘲笑你。”楚子航生硬地别过头去，“你别在意。”

路明非闻言拼命摇头，但还是不肯抬起头来，楚子航在这个方向只能看见他的脑瓜顶。

出门的时候楚子航走在前面，路明非在后面急急忙忙地提鞋，然后抓起鞋架上的手机就带上了门。他站在楼梯口解锁扫了眼屏保，楚子航站在门头等他。

屏幕里是路麟城和乔薇尼的合影。

　　阳光笼罩在两个人身上，看上去像是笼罩着一层温暖的毛边。

楚子航招呼路明非从自己班级出来的时候，他正在无所事事地玩手影。和楚子航并肩走在校园里还真是第一次，路明非咂咂嘴心想自己真是好福气。

“不用请假了？”路明非一只脚迈出校门还记得回头问了下楚子航。

“不用。”楚子航也跟上去，“你再站一会儿就用了。”

　　路明非哈哈哈哈地笑着，优哉游哉地出了校门，楚子航的车停在不远处的树荫下面。“你过十八岁了？”路明非怀疑地看了他一眼。

“今年刚好。”楚子航面无表情地拉开车门，“走吧，路专员。第一站是你家。”

　　一路上路明非都吵得要命。楚子航等红灯的时候把手轻轻搭在方向盘上，回过头来看着旁边一直念念不休的路明非。

“不想说话就不要说了。”他说完又迅速地转过头去。路旁大树釉质的叶子折射着温润的光芒，风停的时候一片阒静，像是这一排树都在低着头默哀。

　　路明非那边说到一半的笑话生硬地卡在一个“哈”的语气词上。他半张着嘴，眉毛向上挑着，似乎努力要摆出一个开怀的样子，但楚子航却是多一眼也不想看了。

楚子航从花盆底下摸出钥匙的时候路明非在一旁探头探脑。“其实我都不知道的，”他尴尬地搔搔头，“我也不知道我爹妈会把钥匙放在这里……其实我也没来过几次，都以为早就没有人了。没想到他们俩还在这儿，真是摆明了想要二人世界啊。”

　　这个房间的采光非常好，客厅左边的家具都镀着一层柔和的光，在充足的光线里依稀可以看见漂浮在空气里的细小尘埃。楚子航打开门，第一眼看见的就是餐厅背景墙上挂着的全家福：路明非骑在父亲的脖子上，他那时候在笑，整个脸像包子似的皱在一起；而他的妈妈眉毛弯弯，没有束起的头发搭在他父亲的肩上。

　　路明非只是抬头看了那个全家福一眼就再没往那看过。

　　他们是在沙发垫子下面发现那一沓A4纸的，完全出于机缘巧合——彼时路明非在屋子里转了四五圈依旧无果，便把发现线索的希望完全寄托在了楚子航身上，然后自己趴在了沙发上挺尸，然后就瞧见了松软垫子下面露出的一点儿白边。

　　路明非一边感叹自己的狗屎运一边招呼楚子航过来看。

　　那一沓纸的内容物说是资料更像是些统计数据，路明非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数字和长得跟老太太的裹脚布一样的外国名字就头昏眼花，索性继续坐在沙发上装透明人让楚子航来搞定这一切。

“路明非你什么血型的？”楚子航冷不丁问，让路明非好大一会儿没反应过来。“B型的，”路明非伸长脖子看着楚子航手里的资料，“难道这是占卜数据不成？”

　　楚子航把那一沓资料对折，放在书包里。他沉默不语，背对窗户而立，逆着熹微的灰白色光，看不清他的表情。

像是穿过了一条漆黑阴冷的走廊，终于在尽头看见了微明的光。路明非一路加快步伐，在被光芒包裹的瞬间他清晰地看见了眼前的一切，双脚像是扎了根一样无法动弹。

　　面前不是战火硝烟，更没有刀光剑影，场面远远抵不上他曾经经历过的那些声势浩大。但他却只能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恐惧和悲伤让他无法移开半步。耳畔彷佛有列列大炮在齐鸣，震耳欲聋。他站在这个房间最边远的地方，眼前的一切就像是一幅被压在箱底多年、早已失去原本鲜明色彩的画。

　　那画面彷佛是一口有吸力的井，将他紧紧拉扯住。有冰冷的水漫过他的身躯，强硬地挤进他的鼻腔，塞满他的耳朵，直到窒息。乔薇尼和路麟城彼此靠坐在地上，上半身向前曲着，紧紧相依才勉强支撑着没有倒在地上。旁边是一把沾满血的手枪，早已辨不清是什么式样。路明非向前走了半步，伸出手轻轻碰了下乔薇尼的脸，这时突然有劲风从半开着的窗户吹进来，毫不吝啬地吹掉了摇摇欲坠的灯。他猛地向后跨了一步，然后蹲下埋起头。

“路明非。”

　　听见有人在叫自己，他下意识地回过头，却只能看见自己来时的那条走廊，在灰白的光下衬得越发阴冷。

“路明非。”

　　他看见掉在地板上的全家福，他看见自己面前两个面如死灰的人，他看着满屋的灰尘和污渍，他看着离自己遥不可及的那个透着微微亮光的窗户。

“路明非！”

　　那声音变得焦躁不安，变得越发清晰。他盯着走廊的出口，有一个人慢慢走了出来，站在不远处看着自己。

　　路明非像是忽得从楼上摔了下去，一下子清醒过来，才惊觉是梦。他揉了揉头，这已经是他第七八次做这个梦了。目之所及是楚子航家客房中规中矩的摆设，而自己正像个贵妇人一样卧在床上，左手边是套着围裙的楚子航。

　　路明非咳嗽了两声，他忍不住想笑，为穿着卡通围裙还满脸严肃像是马上要英勇就义的楚子航。

　　“做噩梦了？”

　　路明非干笑了下，“还是那个……其实师兄我也是个多愁善感的人。”他边说边坐了起来，“我闻到肉的味道了，师兄我们今天开斋吗？”

　　“嗯。”楚子航意外地十分配合，“要来点酒吗？”然后他听见了路明非摔下床的声音。

　　楚子航合上门，他知道刚才路明非梦见了什么。那一天他也在场，他还能清晰地想起来那时自己的心情，甚至他完全能理解路明非那种砭骨的痛。

那个时候他站在离路明非大概五米远的距离，看着他蹲在他父母的面前，却始终无法向前走一步。他清楚那时候路明非需要他，但他却好像回到了那个冰冷的雨夜，耳边是琐碎的让人心烦的恶心叫嚷声，那个男人只留给他一个背影，然后越走越远。

　　路明非跟在楚子航后面一蹦一跳地越过水洼。刚下过雨的街上人不算多，天空有了要放晴的预兆，自天幕的那头渐渐泛起了青色。

“师兄我跟你讲过我的梦想没？”路过一家报亭，路明非快走了两步跟在楚子航后面说道。楚子航回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停下脚步，指着刚刚过去的报亭问，“是开家报亭？”

“差不多。也想过开漫画店书店什么的，总之都是小时候特别想干但是干不了的事。”路明非老老实实地回答后往上提了下书包，小声抱怨着背太沉的东西会不长个。

　　楚子航听见路明非的嘟囔有点想笑，面前这个人比自己矮了几公分，就一直嚷嚷着总有一天要超过自己。他顺手按了下路明非的书包，非常自然地拉开然后掏出了几本书抱在怀里。路明非傻愣愣地看着他把书包链拉上，觉得他今天真是吃错药了。

　　“太麻烦了吧。”他搔搔头伸出手去够楚子航手里的书，“我自己来吧还是，让楚大会长帮忙多不好意思……”说完他就觉得楚子航整个人都冷了下来，就像是现在仍旧灰蒙蒙的天，刮起的风会让人想把整张脸都缩进衣服里去。“我不是那个意思……”讪讪地缩回了手，看着脸色依然不太好的楚子航他补了一句，“我是觉得师兄你拿的东西也挺多了。”说完，感觉局部地区温度似乎回暖了一点。

　　楚子航拿着书继续往前走，路明非也紧跟了上去。

　　“路明非。”他刚追上就听楚子航叫他。

　　“？”

　　“梦想会实现的，所以过去发生了什么都不能成为停下的理由。”不知道是刻意还是无意，楚子航说这话时撇开了视线，扫过路明非的眼睛后就一直盯着远处的报亭。

　　“真励志啊。”路明非一只手搭上楚子航的肩膀，好像一起出了这么多次任务两人还真的熟络起来了，“不过，你有没有梦想？屠龙不算。”

　　楚子航回头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实在让人看不出他在思考什么，路明非摆摆手，“算啦师兄，快回家吧。听说今天做了炸鸡腿。”

　　路明非随口胡诌了一句，说完他就往前走了，脚步还算轻快，就像前面真的有炸鸡腿一样。楚子航一个人站在后面，他把目光从报亭移到路明非的背影上，抿了抿嘴，到底还是咽下了刚才差点就要脱口而出的那句话。

　　你不要死。

　　他迈开大步跟上去，他也很想知道，自己那一瞬间浮现在脑海里的那个所谓的梦想，究竟是条件反射，还是只是一时糊涂。

路明非有点郁闷地看了眼楚子航，今天一大早上起来楚子航周身就一直围绕着“不要靠近”的危险气息。为了不踩雷区他躲在天台上蹲着，面前是佟姨准备的饭菜。

　　“我说，”吃饱后有些按捺不住的他擦了把嘴，“你到底怎么了？是喜欢妹子被人把了还是考试考了不及格？”说完心里咯噔了一下，然后埋怨起自己说话不过脑子。

　　楚子航放下饭盒，抬起头看见路明非蹲在他面前，一脸“我很想知道”的表情。他少见的有点不知所措，好半天才干巴巴地挤出来一句：“要下雨了。”说完顿了顿，补充了一句，“一会儿有雨，快放学的时候。”

　　“虽说师兄我知道你很牛逼也许能记住曾经的每一天发生了什么……但是，怎么下个雨也能入楚会长的心，你记错了吧？”路明非盘腿坐在地上，双手向后支在地上，抬起头看着脑瓜顶上明晃晃的大太阳。

　　“今天我父亲死了。”楚子航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在路明非诧异的眼光中站起来坐到他旁边，向后仰着轻轻说，“死在雨天里。在高架桥上被奥丁杀死了。”

路明非和楚子航逃了一下午课，坐在天台上听楚子航讲完了这个故事，中间路明非插嘴了几次，尤其是讲到看见路明非一个人在雨里跑的那一段。楚子航从来没有讲过这么细的事情，他一个镜头一个镜头的去回忆。尽管早在说之前就料到自己的心情会落到如斯地步，却仍要坚持在现实中亲身感受这种痛苦。

　　“其实，”路明非搔搔头，转过头去看着楚子航，“既然我们都回到这里了，为什么不能改变过去啊？现在师兄你血统全开，喷个火放个电都不是问题，我虽然没啥大本事，不过跟在你后面跑腿收尸还是有经验的。”

　　“我们的确没有按着三年前的轨迹走。”楚子航说，“比如说三年前的此时，我们应该都在听课，但现在却在天台上说话。改变过去这种事情是那个言灵里最禁忌的一点，所以现在一定是有人在三年后，把此刻发生的每一个微小的差别都在校正回去。我们没有资格改变现在，更没法改变。”

　　下课铃响了，楚子航站起来伸手拉了路明非一把，“现在回去上课，放学的时候来找我。”他弯下腰拿起饭盒，“到时候，我爸爸会来接我，要和我一起去吗？”

　　路明非哈哈哈哈地笑起来，指着楚子航一脸马上就要慨然赴死壮烈牺牲的表情说道：“不然我回家喝西北风去啊？我可知道今天佟姨没空，你不会以为我会指望让我的美女妈妈给我做吧？”

　　“那是我的美女妈妈。”楚子航面无表情地回应路明非的话，然后在路明非又夸张一倍的笑声里拉开了天台的门走了出去。

天空像是上了霜，蒙上了一层灰白色的薄纱，阴沉得让人提不起劲儿。雷声震耳，击打着玻璃窗，阴霾的天空像是堆积了很久的杀意，随时准备解开锁铐倾泻而出。

　　路明非坐在楚子航班级门口的那张桌子上，等待着楚大爷一声令下就拎包跟在后面。这个时候走廊那头传来轻快的脚步声，路明非探出头去看了眼，发现是柳淼淼。

　　“楚子航？一起走吧，雨不会停的，天气预报说是台风，气象局发警报了！”柳淼淼今天披散着头发，她有一头柔顺的长发，发梢坠着一枚银色的Hello Kitty发卡，面容微红略带娇俏。然后她才看见坐在门口的路明非，有点吃惊。

　　“你不认识我……？我是柳淼淼。”她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然后缩回了头站在门口。

　　“我今天做值日，你先走吧。”楚子航回头看了一眼，然后像是机器一样生硬的回答她，路明非回头看了眼楚子航，又看了眼正往远处走去的柳淼淼，随口跟了一句，“柳淼淼柳淼淼捎我回家吧。”

　　然后他马上闭上了嘴，回过头去看着窗外的天，雨声像是一台收不到任何信号的巨大收音机，发出了沙沙的嘈杂声响充斥耳鼓。

“叔叔好，我叫路明非。”路明非站在楚子航后面搔搔头冲着那个他第一次见到的男人问好，那个男人明显露出了诧异的神情，然后他更加诧异地看见楚子航一把扯过那个刚才跟他问好的男孩一起坐进了后排。

　　男人还是那么唠叨，楚子航靠着左手边的车门想。那个时候的自己应该正在跟他吵架吧，正在跟他讲他只会生不会养，还有他的无能。

　　窗外的雨越来越大了，楚子航捏紧了拳头，从这个角度他能看见男人露在外面的两鬓。头发一看就是很多天没有打理了，有些蔫蔫巴巴地贴在头皮上，衬衫也皱巴巴的，很明显是穿完就塞进了衣柜里到要出门才拽出来套上的。他靠在椅背上，想着为什么三年前不能这么仔细看他一眼，以至于很多年后自己想回忆都无法找到凭借。

　　他们已经上了高架桥了，男人还是那句：“不就是两台小破车吗有什么好吵的。”他“嗯”了一声，男人回头看了他一眼，也许是诧异于今天的楚子航乖得要命。

　　柳条盖住高架桥的路口，车飞驰而过的时候楚子航猛地回头看向被柳条遮挡住的路牌。雨越发大起来了，空气中飘起了烟雾，根本看不清遥远的路标。

　　“0000，”路明非憋了一路实在不知道说什么，这个时候才能勉强插上句话，“每个入口都是，密码都设定一样的真是没新意。”

　　楚子航正要说什么，这时候车里突然响起了音乐，《Daily Growing》。男人手指敲打方向盘跟着节奏打着拍子，“还算不错吧？这是讲述父爱的故事啊！”

　　路明非在心里诽腹说自己都听出来是个讲女儿的故事，但是楚子航这时候却轻轻开口说，“是啊，爸爸。”

　　雨似乎瞬间就大了起来，雷声被玻璃阻隔着显得沉闷而模糊不清，但是楚子航却从反光镜里清楚地看见那个男人的眼睛一瞬间亮了起来。

　　路明非回过头去看楚子航，后者抿着嘴盯着前方一脸严肃的表情。摸了摸兜里的手机，路明非有点想给自己的父母发个短信了，虽然他已经知道，即使现在他们所做的一切与三年前存在着不同，最终也会被人扭转回原样。

　　车里放着音乐，节奏欢快音韵和美，外面的雨再滂沱也跟他们没有关系。他们一前两后地坐着，车里的空气轻轻撩拨着肌肤，这种宁静一直持续到耳边传来敲门的声音。

　　那一瞬间，楚子航最先注意到竟的不是父亲严肃起来的表情，而是路明非一瞬间绷直了的身体。他下意识地握紧了背在背上的网球包。那里面装着那把仿制的村雨，那把刀，能救别人的命，能保护路明非。

回忆就像是一帧帧底片顺着雨水从楚子航眼前划过，这些年他回忆太多次了，面前这个从神话里走出来的奥丁，还有纠缠在耳边身侧的嘈杂声响，以及离他几步之遥的这个面容坚毅的男人。

　　他将又一次看见父亲在自己面前死去，雨水拍打在身上，空气仿佛凝固成了不化的冰晶，寒意刺人。在不远的地方有他父亲独立的身影，还有许多像是虫子一样缓慢蠕动的死侍，被雨勾勒出茫远的轮廓。他拔出无铭刀，知道自己不能再成为逃兵，十八岁那年的他逃走了，但现在面对这些的，是二十一岁的楚子航。

　　他父亲只是回头看了他一眼，好像早就料到了一般，像他平时那样笑了起来：“还真是我儿子！不错！”然后又回过头去，“其实我一直挺期待这一天的呢，能和我儿子并肩作战啊。”他一边说着一边倒退，右手紧紧握着剑柄，青筋微绽。

　　那一霎，楚子航觉得耳边的空气都慢了下来，他能清晰地看见雨水下落，然后砸在地上。他又一次握紧了无铭刀，向后迈了一步然后半蹲下去，现在的他在时零的作用下，能够准确看见围绕在身边的这群影子的动作。起身，然后用力扭动手腕，刀身在雨水中划出了漂亮的弧线。

　　“干得好，儿子。”男人回过头来笑着对他说，“不愧是我儿子……不过儿子你可要记住了，虽然我没时间搞清楚你是从哪个时空来的了，但不管你从哪里来我都是个要死的人了，不如去保护你能保护的人吧。”楚子航在听完这句话时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然后他几乎是瞬间就向另一个方向跑去。

　　他以为路明非是坐在车里的，刚才下去的时候也是这么约好的。但是楚子航忘了，以前两个人出过那么多次任务，没有哪一次路明非是乖乖等在外面的。

　　楚子航靠近的时候才发现这群死侍缠路明非缠的非常紧，更近了还能听见一声声呻吟像是潮水传入脑海。

　　“鲜红的血哟……”

　　“这个血……简直太棒了……”

　　“给我点吧……”

　　手起刀落，后方黑影像是潮水缓缓退去，而前方被楚子航砍到的无一例外都发出尖锐的嘶鸣，像是硬生生的被拦腰折断一般。雨更大了，楚子航抹了把脸，在雨雾里他几乎看不清黑影，只能凭借着模糊的轮廓一次又一次地挥刀。

　　路明非揉了揉发酸的胳膊嘟囔了一句这群磨人的小妖精，然后就自顾自地跳脚：“师兄你太淡定了！还有你居然带着武器回来简直就是开外挂啊！”亏他一直以为网球包里终于装的是网球拍。

　　楚子航皱着眉头背抵在路明非的后背上：“你为什么出来？”

　　“噢噢噢噢噢噢噢！”路明非一下子蹦起来，“因为我我我我我我我看见我爹妈了！”

　　“这样说来，果然是老朋友来了啊。”男人捏紧了刀把，站到楚子航身侧，抬起头来看向低头俯视着他们的奥丁，楚子航的眼前瞬间闪过了什么东西，然后他就看见了男人重重地摔在离自己几米远的地方。奥丁拔出了Gungnir，挥舞，枪影纷飞闪电流窜，一瞬间无数次刺击在雨中迸溅而出，威力大到能割开层层雨雾。

　　楚子航又一次举起刀，向路明非的方向靠了靠，左手稍稍护住路明非的肩膀，然后蹲下借力，像一头发怒的狮子一样向着奥丁奔过去。他一边跑，一边发动言灵，身影在淋漓的雨里像是一个炸开的火球，虚弱的男人这时候支着膝盖站了起来，看着楚子航骄傲地笑：“我儿子真棒啊，不过——”他仰头看向奥丁，目光转瞬冷了起来，“你别想杀了他。”

　　又有死侍不断缠上来，现在路明非根本没办法顾及到楚子航那边，说实话，光是他自己不给人添麻烦就不错了。周围这些东西像是影子，时而拉长时而缩短，紧紧纠缠着他的手臂和脖子，力道大得好多次他以为就要这样被勒死了。

　　恍惚间，他听见身边传来巨大的声响，雨水四溅开来，然后他看见自己多年没见的爹妈，带着一脸二不兮兮的笑站在了他的旁边。

路明非握到那把手枪的时候觉得有种熟悉感，他瞟了眼手枪，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但是身边一波又一波纠缠不休的影子让他没法思考再多，只能随便指向一个密集的地方就开了一枪。强力的射击逼退死侍的同时让他也禁不住节节后退，楚子航匆忙间扫了他一眼就继续专注于自己这边，像是放下心来。

　　“爸爸妈妈还要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哟。”乔薇尼捏了下路明非的脸，“乖儿子好好加油，这把手枪是一个人寄存在这里的。”然后随着路麟城的目光，一起看向不远处的奥丁。

　　“等等等等等等，”路明非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我有事情要说。”

　　“是关于我们死了的事情吗？”

　　路明非一愣：“你们为什么……”路麟城见状爽朗地笑出声来：“因为原本的你还是一只小白兔啊，虽然现在已经有转变成大灰狼的趋势了。”说罢拍了拍路明非的肩膀，“使用言灵的人我们都认识，所以一下子就猜到了，虽然很稀奇不过我们早就想到会死了啊。”

　　一边说着一边又是两枪，路麟城与路明非背靠着背：“真相其实并不重要，往前看吧明非。”

　　乔薇尼把头发束起来，回过头冲着路明非一笑：“明非以后可要找个漂漂亮亮的女朋友哟，不需要家财万贯什么的但是一定要温柔体贴啊，多吃青菜少吃甜食，记得每天多锻炼，不要总是喝啤酒睡懒觉，失恋挂科什么的也没什么大不了，都要往前看哟……”乔薇尼看着路明非越发怔楞的神情接着又说，“唉别这表情看妈妈嘛，以后可能没时间说这些啦，啊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一定要相信身边的人，一定要坚信希望啊，千万别、千万别再放弃自己哟……”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路麟城一把拽开，成群的死侍叠搭在一起，摇摇晃晃地逼了过来。路明非那边也被数量惊人的死侍缠上了，他努力伸出右手，拼命挥舞着，像是溺水了在挣扎。

　　这群死侍不知道是窥探路明非的血已久还是太久没进过食，来势汹汹连绵不绝，路明非想开枪，奈何拼命按动却毫无反应，这时候才发现弹匣里早就没有子弹了。

　　雨水顺着脖领流进衣服里，他的手心微微出汗，面前的死侍宛如风暴下的浪潮，让他喘不上气来。

　　而此时此刻，另一边，那个男人还半跪在地上，奥丁的剑也再一次挥起来。

楚子航握紧了手中的村雨。

　　“你应该保护现在你想保护的人啊儿子。”

　　雨水顺着双鬓流下来。

　　“我总会死的。”

天空就像是一扇蒙着水雾的巨大玻璃窗，楚子航仰起头，张开嘴，雨水流进他的口腔，还夹杂着轻微苦涩的泪水。他的指尖嵌进肉里，血顺着手指滴在地上。

　　在低下头的一瞬间，他就已经做好了选择。

楚子航屈膝迅速起跳，向着路明非的方向奔去，身后传来沙哑的嘶鸣。在奥丁手起刀落的刹那，巨大的吼叫声在他的耳边呼啸，右脸也被温热的血溅上。尽管没有亲眼目睹但他能感觉得到，自己和父亲之间的那根风筝线还是断掉了。

　　“快走！”路麟城猛地扯了把路明非，“听我说，车就在那里，快点走！放心，我们不会死在这里的！”

　　楚子航迅速抓住路明非的袖子拉着他向车子跑去，一脚深一脚浅地踏在水洼里。“喂喂喂喂喂可是我——！”路明非不死心地回过头，然后他看见他的父母像是一堵墙一样，硬生生地挡住了奥丁，一瞬间所有话都堵在了嗓子眼里。楚子航这边刚大声喊出了启动，路麟城和乔薇尼就牵起手猛地向后一跳，像是融进雨水中了般消失不见了。

“刚才。”过了很久楚子航才说话，声音沙哑。“你父母跟你说什么了？”

　　“哦哦……”路明非好像才回过神来，把他觉得奇怪的地方告诉了楚子航，不过没有提到那些被嘱咐的小事情。

　　楚子航听完，双手一直紧紧捏着方向盘，眼睛看着前方动也不动，再没回过话。那些话语里的每句话每个细节，都确乎是证实了他最初的想法。

　　车子最终还是报废在高架桥上了，楚子航绕到副驾驶上打开了车门。两个人只有一把伞，路明非刚踏出车就被楚子航的伞罩住了。他低着头一只手合上车门，另一只手仍握着那把手枪。

　　“我认识这把手枪。”

　　“其实我也觉得眼熟……”路明非往前走了两步猛地停下来，雨渐渐小了，一切都仿佛拨开水雾似的变得清明起来。他想起来了，这是那把在父母死的地方留下的手枪！

　　“这把手枪，”楚子航顿了顿说道，“是汉高的……昂热的朋友的手枪。”

　　雨慢慢的停了，路明非依旧站在原地没有动。楚子航沉默地站在一旁，他能感受到这个离他非常近的人现在被巨大的悲伤笼罩着。他虽然站在他身边，但却好像永远也走不到心里去。

楚子航站在窗户前面看着路明非沿着路跑远。距离那个雨夜过去已经好几天了，他双手支在窗台上，一直注视着路明非远去的背影。

　　两个人吵架了，原因是楚子航要求停止调查并且返航。记忆中并不是第一次看见路明非在他面前这样逃跑。他闭上眼睛，识海里仿佛能看到一个男孩背着书包在雨中狼狈奔跑。那个人头发湿漉漉的，在尽可能快速地奔跑，低着头，弯着腰，背影朦胧得像是快被雨水冲散一样。

　　想来他对路明非最初的记忆，就是来自那场对他生命有重大意义的雨。

　　他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大理石，目光转向桌子上那一沓被黑色碳素笔压着的纸。说是纸，其实是几封信，无一例外都是来自于路明非的父母，这些都是路明非看过的。但是楚子航回过头来发现，那些信纸出乎意料得厚。于是他沿着左下角用拆信刀轻轻刮开，然后小心地撕下了第一层，不出意料地看见了藏在信里的真相——原来他的父母，早就预想到了事实。

　　他闭上眼，慢慢顺着时间线把到现在为止的线索都连在一起。他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从那份报告，从那一段话，从那把手枪，从那一封封被拆开的信里面。所以他要求返航，但是他不能告诉路明非凶手是谁。

　　永远都不可以。

事情已经过去了，所有人都必须往前看。就算能有重新来过的机会，也是无法改变过去的，既然走在路上，就应该往前看。

楚子航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他觉得双脚已经发酸，眼睛也开始酸痛了，但仍旧望着路明非走时候的那条小路。他刚动了一下，弯了弯手指，随后却听见身后传来开门的声音。

　　“其实师兄……”路明非搔搔头，“我也知道这样回来挺没骨气的，但是到了晚饭时间了我真的忘记带钱了……”

　　“过来。”楚子航说。

至于这么凶嘛？路明非一边胆战心惊地往前走一边诽腹道。

在离对方两步之遥的地方，楚子航毫无预警地伸出手来，然后迎接他的就是面前这人冷冽的气息。楚子航的下巴搁在路明非的肩膀上，随着他收紧双臂，两人间微弱的缝隙也逐渐消失，衣服被紧紧贴在胸前。路明非直着手臂傻呆了半天，然后僵硬地往里弯了弯，回抱住了楚子航。

　　“师兄我说你别突然这么煽情……小弟我不知如何是好啊。”

　　“回去吧。”他听见楚子航的声音就在耳边，带着热乎乎的气息弄得他耳朵发痒。

楚子航站在校长办公室里作报告，他没有让路明非和他一起来。昂热饶有兴趣地看着眼前的手枪，然后把目光移到面无表情的楚子航身上。

　　“你想告诉我，你们在现场发现的这把手枪是汉高的，但其实凶手是路明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