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anee

【From_星辉若寂】无果妄想

无果妄想

 

01

楚子航仍记得初次来到威尼斯这所城市时的场景——

 

黄昏的光懒懒散散地浸在慢吞吞起伏的海里,浅浅地铺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辉。成群的白鸽从圣马可广场悠悠飞起,携着日落时分柔软的风向着天际展翅而去。人群熙熙攘攘地从叹息桥上走下来,站在岸边等着空船来接走他们。几家出售工艺品的小摊也开始收工,他们脸上都带着像是这日落时分般温吞的笑意;游者推推攮攮,嬉笑打闹,满足之情溢于言表。

 

“这儿不错。”他没说话,旁站着的路明非倒是像回事儿似的压了压帽檐,拽出旅行箱的拉杆,“走?”

 

“走。”他点点头,从路明非手里接过一个手提包,“订了旅馆,离这儿不远。”

 

“嘿嘿果然跟着师兄好啊,就是靠谱!”路明非走了两步回头冲着楚子航呲着牙一笑,“三个月假期,开房走起!”

 

楚子航有点无可奈何地摇摇头,也提起行李跟在他后面。他略微落后路明非几步,看着他灵巧地在人群中穿梭过去,一个晃神儿看丢了人,过了没两秒就听见有人叫自己。微微一仰头,就看见那人站在桥上举着手臂朝着自己挥手,阳光从他后面斜斜歪歪地照了下来,在地上摊开一团灰色的影子,连乱七八糟的头发都原原本本地被画在了青石板上。

 

跟着路明非拐了几个弯之后,越来越觉得不对劲儿的楚子航不得不出声叫住了在前面的路明非。“是不是迷路了?你知道旅馆定在哪里吗?”

 

路明非闻声回头特别坦然地说道:“不知道啊。师兄你不是知道吗?”

 

楚子航揉了揉眉心,威尼斯的小巷子很多,经常走进去就迷路。他现在也找不到当初定的那所旅馆在哪儿,索性打了个电话给旅馆的人,那边在询问了几个标志物后就让他们等在那里,表示过一会儿就会有人去接。了解了情况的路明非松开了行李箱,从背包里悉悉索索掏出了面包和火腿,靠着砖砌的墙就坐了下来,双手举起面包低着头对着楚子航小心翼翼地说道:“师兄你别生我气……我一直以为我走的是对的路你才没出声提醒我……”

 

楚子航说了声“不用道歉”,就接过了面包,也跟着路明非坐了下来。带着点海的潮气顺着墙根流连于整条巷子,轻轻浅浅地萦绕在鼻尖,天边还残留着最后一点余晖,带着浓稠的橙色的光,铺满了整个威尼斯上空。

 

绿色的窗棱上停靠着几只鸟,楼与楼之间离得很近,两家人好像是打好了商量,在楼之间连了条细绳,有绿藤在上面盘旋缠绕,支出的窗台上摆满了各色的花,在暖橙色的光中像是含羞着披上了一层金色的纱绸,楼顶也是,青石板也是,好像都笼罩在这朦胧的金色下。

 

楚子航转过头,还有身边的路明非,他靠在墙角大口大口吃着面包和火腿,右半边脸都浸润在光中,脸上细小的绒毛都看得清清楚楚,另一半脸却被楼的影子覆盖着,一明一暗,难以辨清现在他的神情。

 

天边的霞光终于消失殆尽,流云也褪去了明亮的光泽。傍晚的风好闻得很,又夹杂着丝丝凉意,轻飘地吹散了白日里的燥热和烦闷。

 

02

 

路明非自从上次跟婶婶他们在日本碰过面之后就很少愿意回国了,卡塞尔的两个假期基本都用在窝在宿舍里打游戏挥霍时光。楚子航基本是经常回家的,但呆个一周多左右,母亲就会恢复成自己不在家一样,约几个好姐妹出去玩,自己闲暇起来也没有什么事情做,经常早早就返校了。这一年下来倒是和路明非一起成了假期期间出任务率最高的两个人。

 

所以这个假期富山雅史来找自己的时候,他并没觉得吃惊。以为只是像往常那样出任务,但是在富山雅史阐明了他希望自己领着路明非去散心的意愿后,他沉默了三秒,然后摇了摇头。

 

“我会跟他一起出去玩,但不是去出任务,我没觉得他哪里不对。”楚子航认真地说,他知道富山雅史什么意思,自从绘梨衣走之后,富山雅史对于路明非的心理健康状态一直打了一个很大的问号,现在他觉得这个问号变成叹号了,所以有必要来进行疏导。但楚子航觉得并不需要,这源于一种直觉,而这种直觉是基于他对路明非的信任之上的。

 

出了办公室楚子航直接去下载了几份出国旅行的资料,然后就敲开了路明非的宿舍门。两个人出行那天一直阴着天,登上了飞机,积蓄了一整天的雨终于淅淅沥沥地落了下来,前仆后继地沾满了小小的玻璃窗,从楚子航这个角度看着远处的草坪,宽阔的停机场像是被遮上了一层薄纱,灰色的天空像是一张巨大的上了霜的玻璃窗。路明非靠着窗户在上面无意义地画了两笔,然后“啪”得拉上了遮光板。

 

“今天是来到威尼斯第十一天,天气阴。”

楚子航从回忆里抽出身来,他现在正坐在窗台上,手里拿着IPAD正在例行写日记。他低着头想了想,然后调出了绘画记事功能,一边隔着玻璃窗看着远处停靠的小船,一边照着所见到的一笔一划笨拙地勾勒下来。

 

“唉师兄你会画画?”盘腿坐在床上正无聊地摆扑克的路明非像是发现新大陆似的惊奇地问道,“师兄你技能点加得太全了。”一边感叹着,一边走下床凑到楚子航身边看。

 

其实说实话楚子航画画很一般,有点像是小学生的简笔画。他见路明非过来,就往左边让了让,把IPAD递给他,路明非也就顺势坐了下来。

 

“怎么就拿黑笔画,”路明非说着换成了蓝颜色的粗笔,在船身下面画了几个粗线条,乍一看还真挺像蓝色的海洋;然后又换成了橙红色的笔,在右上角简单地勾了一个太阳的轮廓,“看,像不像?”有点邀功的意味。

 

楚子航提醒他:“现在是阴天。”

路明非挺潇洒地一挥手:“干嘛因为今天是阴天就要画一幅阴天的威尼斯,大多数的时候,不都是晴天么。”

 

楚子航闻言转过头盯着路明非看了一会儿,然后认同般地点了点头,按上了保存。

 

“走,出去逛逛。”

“大冷天呢!逛什么?”路明非跟着楚子航站起来。

 

楚子航往背包里塞了几样东西:“前面有个琉璃馆厅,去看看?你说得对,阴天是少数,总不能因为不是晴天就不出去了——阴天并不影响出行。”

 

路明非搔搔头发,扭头看了眼灰沉沉的天,认命般的跟着楚子航出了旅店。

 

03

 

 

“真漂亮。”路明非站在楚子航旁边,这已经是他对着墙脚台上这把琉璃做的小提琴夸赞的第十五遍了。小提琴确实很漂亮,以蓝色的琉璃为主,越向上颜色参杂的越多,过渡显得十分自然平和。整体给人一种厚重感,但是在灯光下却能透过小提琴看见一片彩色的世界。

 

“想要?”楚子航作势就要拿卡。

 

“别闹啊土豪大大,这得多少钱。再说,这种东西还是留在这里镇馆更合适。”路明非扫了眼,整个琉璃馆都仿佛带着流光般。颜色各异、形状别致的各类琉璃饰品林林总总,十分壮观。

 

“对了,”路明非问,“师兄你好像还会拉大提琴来着?”

“听过?”

“元旦晚会,大家都听过的。”路明非摸了摸下巴,“不过印象倒不是很深,毕竟师兄你那时候在舞台上,离我们观众席太远了。”更何况那时候旁边还有一大群女生尖叫,本来就看不清脸,最后连声音都听不清楚。

 

“跟我来。”楚子航走出琉璃馆,路明非尾随他来到了一个小教堂。教堂很小,只有三排座位,椅子散发着木头好闻的清香。

 

楚子航不知道跟教堂里面的人说什么去了,路明非无所事事地四处张望着。过了半晌,就看见楚子航走到在前面的台子上,牧师从布帘后面走出来了,手里提着把大提琴。

 

“我去我去我去我去!师兄你是亲自上阵表演?”路明非咋舌,连忙快走了两步,“这可受不起啊师兄……”

 

“前几天来的时候正巧遇上演奏,知道这里有把提琴。但太久没碰,可能拉得不是很好。”楚子航一边说着,一边点头向着牧师致谢,然后小心地打开琴盒,拿出了大提琴。大提琴圆润的光泽顺着木纹流淌,带着古色古香的韵味。

 

牧师笑着摇摇头,然后向教堂外走去。他还记着刚才那个东方男孩神情认真地跟自己讲希望自己能借他那把大提琴,他想只给门口那个男孩演奏一次。

 

楚子航坐在椅子上,微微低着头,然后轻轻一按,缓缓拉动琴弓。低沉敦厚的声音在狭小的教堂里蔓延,路明非好像一下子就回到了仕兰中学的时候,坐在礼堂里,遥遥远远地看着台上沉稳内敛的楚子航,周围的喧嚣好像都渐渐散去,只剩下舞台上一束灯光,还有灯光下的他。灯光恰到好处地描摹出了他模糊的轮廓,琴音笼罩在周身,仿佛置身于雨后的森林深处,鼻腔里灌满了泥土的清香和植物纯粹透彻的芬芳,整个人都带着平和愉悦的心情。

 

余音袅袅,绕梁不绝。

 

04

 

“今天是来到威尼斯第三十二天,天气晴。”

 

楚子航和路明非两个人坐在贡多拉小船上,阳光慷慨地笼罩着整个船身,暖洋洋得撩拨着肌肤。船夫站在船头处,摇着巨大的船桨,船慢腾腾得游着。两侧的房子墙角处长满了青苔,门前的青石板都被水覆盖。路明非眯起了眼睛,阳光细细碎碎地铺了全身,楚子航坐在他对面直直望过去。

 

“打水仗吧?”路明非撩起水向着楚子航洒去。

“真玩?”楚子航挽起袖子,在看到路明非点头后接着说,“那动作小点,小心别落水。”楚子航话音刚落,路明非就掬起一捧水朝着楚子航的衣衫泼去。

 

路明非完全就跟个小孩一样,打得毫无章法。只要能碰到水就往楚子航身上撩,也不管对方泼不泼自己。玩急了还耍赖跳到船尾来拌楚子航,搞得两个人差点把船跌翻。楚子航一边腾出手来接着时不时朝着自己扑过来的路明非,一边弯腰去撩水泼他。最后两个人都湿淋淋的,一个站在船头,一个站在船尾。

 

路明非傻笑了一会儿,然后也不管裤子黏在腿上不舒服,就坐在了船凳上。船这时候已经开出了狭小的船道。阳光成片成片地浸在海里。

 

“我知道其实是学校让师兄你来带我散心的——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最后是撇开任务领着我出来玩。”路明非突然开口说道,“其实师兄你这么关心我我真的有点受宠若惊。”

 

“说说看她?”楚子航两只手交叠搭在一起,“能说吗?”

 

“绘梨衣真的是个很好的女孩。”路明非撇开了目光,直愣地盯着起起伏伏的海,这是从日本回来后路明非第一次提到绘梨衣。

 

“夏弥师妹也是个好女孩。”路明非挠挠头,“大家都是好女孩啊,可惜了,不能跟着我们回来。”

 

“如果——”楚子航斟酌了下语气,“绘梨衣能回来的话,你会跟她在一起么?会喜欢她么?”

“唉唉唉师兄你太直白了。”路明非短促地笑了一声,“我觉得不会。因为她只是个跟我蛮像的小女孩,她接触外界的时间太少,等见多了就不觉得我哪里好了。”

 

“不对。”楚子航摇头,“你知道她很信赖你,这跟她接触多少人没有关系。”

“是啊,因为信任,”路明非垂下头,“这种信任太沉啦,有时候都担心接不住。——不一样,不一样的,总觉得女孩虽然很棒,但是都和喜欢挂不上边啊。绘梨衣就像你的小孩儿一样,她很信赖你,很需要安慰,需要哄,所以你得站起来去挡在她面前,去做一个保护她的人该做的事,这叫喜欢么?不是——只是因为给我的信赖太重了,我觉得一旦我没接住,就是辜负。师兄你懂我的,她信赖你,所以你得担起她信赖你所带给你的一切责任。她不需要保护,说起来总是我这个怂蛋被她保护,但是她需要别的,比方说,关心和照顾。我们太像啦,像得你看到她的第一眼就会站出来想去理解她。”

 

“我懂。”楚子航点点头。自己对于夏弥又何尝不是这样,因为相近,所以彼此同情,希望可以站出来,尽哪怕最微弱的力量去理解对方。

 

拥有龙血的人都是孤独的,孤独的人总渴望能找到同病相怜的人一起孤独。对于他们来说,越是丰盈的灵魂,往往越能敏锐地意识到残缺,有越强烈的孤独感。活在世上,没有一个人愿意完全孤独,天性也许至此,但愈是孤独之时,愈是怀有强烈的爱。越是想拥有爱,越是倍感孤独。孤独者的恶性循环,让相聚欢乐和爱变成一种无果的妄想。

 

对爱变得愈加胆怯,愈加漠然,也就愈加孤独。

 

但是这一刻,楚子航看着头发湿淋淋,浑身上下衣服都紧紧贴在身上的、眼神明亮的路明非, 忽然觉得心口一跳。

 

他站起身来,走到路明非面前,然后蹲下来,在路明非张嘴说话前,给了他一个吻。

 

他吻了一下就离开,然后伸出舌尖浅浅地描摹着对方嘴唇的轮廓,伸出手按住路明非肩膀,渐渐加深了这个吻。他从来没接过吻,只是凭着感觉仔仔细细地用舌尖去舔舐对方口腔里的每一寸。

 

路明非的脑海里在那一瞬间闪过了许多画面,他恍惚着思考,想要去辨清那些都是什么。

 

是在仕兰中学每次做间操的时候,独自站在天井旁、穿着白衬衫的剪影;是自由一日里朝着自己举起双手,诧异地叫出自己名字的情景。从在校园里邀请自己加入狮心会,到深海里的一句很高兴认识你;从许诺要一直罩着自己,到在尼伯龙根里让自己先离开。元旦晚会上遥远的相望变成了只为他一个人的演奏,点头之交的陌生人变成了患难与共的朋友。

 

澄澈的日光像是灯光,聚在两个人身上,整个威尼斯都在为两个人见证。见证这看似无果的妄想,也终有一天能成为现实,在生命里上演。

 

船夫不知道什么时候放下了船桨,从脚边拿出了手风琴,靠在船头悠悠地演奏起来。琴声融在阳光里,夹杂着海风沁人心脾的味道,笼罩在周身。海风懒散送来远处的花香,青苔软软地随着海浪起起伏伏。白鸽从圣马可广场上展翅而飞,日光洗礼雪白的羽毛。阳光在海浪里浮浮沉沉,轻轻攀上船中少年的面颊,小心翼翼地勾勒出他们开怀的模样。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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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ane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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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路党w可能随时有其他Cp不定时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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